第六二回 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1 / 2)

杭州至開封府,如果從陸上行走,每日必須打尖住店,還得過諸多的關卡,中間隔著唐國,要是沒有路引憑條走起來就更慢了。途經江寧、廬州及許州,路程逾兩千裏,卻已然是最短的一條道了,最快也要一個半月左右的時間。若自杭州乘船下海北上直達海州,隻需帶足了食物淡水等一應物事,吃喝睡臥都在船上,運氣好些若能遇上個南風天,則隻需數日,再從海州上岸越過漢唐關卡到東京開封府不過旬日可至。

中原地區屢屢兵連禍接,往前追溯近兩百年左右即天寶十四年的安史之亂,猶如在盛唐的心髒上狠狠地刺了一刀,曾經燦爛輝煌照亮亞洲的唐朝從此多災多難。玄宗之後的十四個皇帝,代、德、順、憲乏善可陳,文宗李昂有心鏟除宦官勢力,奪回政權,但朝中牛李黨爭空耗國力,以致政權盡操於宦官之手,自己也於甘露之變被幽禁;文宗弟武宗李炎曾於會昌五年滅佛,國力有所增強,但他迷信道教,好服金石,生活荒淫無度,在位六年即薨;武宗叔父宣宗李忱精於聽斷,用法無私,從諫如流,謹於節儉,愛惜民物,可惜也因金石而亡。除此之外,皆昏聵荒淫,導致不設長城的大唐帝國崩壞於家奴與藩鎮之手。自梁太祖朱溫建都於汴,從此這一帶就沒有消停過。

一路之上,錢弘倧隻見大片大片的良田雜草叢生,因無人耕種而荒蕪成了狐鼠的樂園,便是各處民居的房舍也諸多破敗。加上時間快逼近正月,不是耕種時節,百姓們也都是閑居在家中,天寒地凍的並不出門,是以道上行人寥寥。直到了開封府左近,才漸漸繁華起來,卻是有了幾分帝都氣象。

錢弘倧這次乃是行險一招,十二月初即動身出發泛舟往北去。臨行之前,將文官武將作了一定程度的調整,首先委元德昭為左丞相兼中書侍郎,章德安為右丞相兼侍中,拓跋恒為同參相府事,這三人基本上組成了政府機構,獨立於政府之外的提舉一十四州財計事則由張禮擔任。章德安原先是武將久握兵權不是什麼好事,他自己也怕新君忌憚,所以十月的時候起就幾次三番自請辭官,錢弘倧再三不允,這次順水推舟令其為右相轉任文官也就奪了他的兵權。同時上表辭官的還有胡進思,錢弘倧對他還是頗為忌憚,因為真實的曆史上錢弘倧就是被胡進思所廢黜,思量再三,加為檢校太師允其在家頤養天年。內牙軍事由錢弘億、水丘昭券、呼延唐方掌管,分別為內外馬步都統軍使、上統軍使、右統軍使,原湖州內牙軍指揮使許彥與慕容延釗為都監使,並恢複錢繆舊製以華青峰為兩浙行軍司馬、陳孟崧為掌書記。呼延唐方雖然魯莽,但勝在忠心耿耿,又有華青峰與陳孟崧、慕容延釗輔助,故而讓他親自掌管內牙軍十三都中最精銳的石鏡都、海昌都、清平都。其餘十都將領互換,皆隻身上任不得帶走原先屬官屬員及一兵一卒,眾鎮將、指揮使隻有管軍練兵之責,除非得到調令,不能移駐兵馬,而錢弘億等並不親領軍馬,也無調兵之權,除有大事,與諸相商議,方可調動兵馬。

此外,以錢弘偡為東南安撫使鎮守福州,將李文慶調往湖州,何承訓調往衢州,鮑修讓調往睦州,又把錢弘俶的親將薛溫派往處州任刺史。另外以吳程、潘審燔為正副兵馬總管,並啟用宿將錢弘佐時福州之役的指揮都虞候張筠和趙承泰,以及內牙水軍都虞候餘安率大軍一萬五千,前往福州協助錢弘偡守城以防不測,如此一來,福州總兵馬達成三萬左右,自保應是無虞。錢弘倧原先是想讓錢弘億北上,後來思之再三決定親自走一趟,但也僅限於幾個重要的文武官員知曉,吳越立國其實就是一藩鎮而已,倒也不必每日聽政。拓跋恒等人也曾苦苦哀勸,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錢弘倧自認為還沒有金貴到如此地步不必想得太多,帶著趙京娘、羅伏、楊仲雄及二十個親衛直奔開封而來,順便送京娘回河東老家。

到了開封府卻聽說太子染疾,張榜求醫,錢弘倧仔細看了榜文所示的太子症狀,隻說小病,卻不講疾病症狀,行文極其隱晦,似乎頗多顧忌。錢弘倧哪裏懂得醫術,但這是一個良機,依稀記得劉承訓即是這一年年底去世的,前世疾病多有牛毛,看得多了聽得多了,總能胡亂謅上兩句混弄過去,便膽子一壯揭了那榜文。其實劉承訓有病在身也不是一日兩日,一直以來都是悄悄地延醫診治,太子儲君關乎國運決不能大張旗鼓以免給宵小以可乘之機,也實在是病情日重,這才明文張榜,卻含糊其辭欲語還休。

突然進到屋中,黃河邊上冷冽肅殺的寒氣被擋在了室外,屋子裏甚是明亮,還有淡淡的香氣若有若無,令人精神一振,錢弘倧含笑抱拳,朗聲道:“草民見過府尹大人!”卻不肯跪拜。錢弘倧隻見一條濃須大漢懶懶靠在胡床上,目光炯炯,似笑非笑地望了過來,劉雀叱道:“大膽刁民,見了太子殿下緣何不跪?”錢弘倧如今身份不同,當今天下又有何人當得他這一拜,故而雅不願曲膝,緩緩作勢欲跪,卻聞那大漢哈哈大笑,道:“先生豐儀不凡,如此俗禮就免了吧,來人,看座。”也不曉得從哪兒冒出個剽悍的青衣漢子,腳步輕快、落地無聲,提著一張胡床輕輕放到錢弘倧身旁,又迅捷地退了下去,錢弘倧暗暗心驚,心思電轉:“中原帝都藏龍臥虎,一個執役瞧著也是身手不凡,此行萬不可行差踏錯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