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列格突然捂住了耳朵,差點從石床上摔下來。

“歌德在喊你?”

“不用管他。”奧列格微微皺著眉,坐在床邊。

他很放肆的沒有穿很厚實的衣物,反正渾身不會冷太久,就像時刻準備燃燒的火爐一樣,等到了某個臨界值自然就能暖和起來。

“你瞧,你覺得你和我像,但其實完全不一樣。”奧列格說,“我問起你的生活,你將重點全部放在了能拿出來充當內容的米哈伊爾身上,因為你知道我認識他,對他有一定的了解,所以能很順利地將話題進行下去。”

“這樣做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問題。但如果是我的話,我會聊「我們」的事,即使是很微不足道,並不值得記住的那些。”

費奧多爾似懂非懂。

“每個人從出身開始就是一個人,身上沒有減法可做。時間會在上麵逐漸增加東西,越加越多,慢慢變成自己的一部分,這個時候想做減法是很簡單的。”

“在你身上,我看不見增加的東西。”費奧多爾說。

“那是你眼神不好。”奧列格調侃道,“別看我現在在古拉格不想動彈,其實我也是有精彩又快樂的人生的啊,我隻是看著十歲,真的把我當作十歲就太可愛了。”

費奧多爾:“……”

“我的時間是相反的。也就是說,我們會在某一個時間點,至少在外表層麵完全相同。”

奧列格指了指費奧多爾,又指了指自己,“這是很奇妙的事情,人活著就是從生澀到熟練,先是不管不顧的做加法,然後做減法。七歲的時候感到孤獨是因為加法做得不夠多,七十歲的時候感到孤獨是因為減法做得太過——而在我們年齡完全「一致」的時候,居然能拚湊出一條,看上去完整的人生。”

費奧多爾膝蓋上的書翻過一頁,他對自己閱讀過的書滾瓜爛熟,不用仔細地逐字逐句去看也能默想出情節發展,人物對話,和俄羅斯文學最常見的大片心裏自述。

偶爾抬頭,瞥見奧列格的表情——費奧多爾不是很喜歡那樣的表情,像是在春天即將到來前的最後一片冰川,很平靜地等著融化,以此能露出更多富含生機的土壤。

說白了,奧列格在等死,讓費奧多爾進行觀察和交流,隻是在等死途中用來打發時間的遷就而已。

“人不可能不孤單,他本來就是赤條條來到這個世界。”奧列格說,“即使有一個眼神就能明白你一切想法的朋友;有能讓你為之付出一切努力也不想讓他失望的長輩;有臭味相投卻分道揚鑣的同伴;有因為意外而失去聯係,重逢後恢復要好的玩伴;有雖然不愛你,依舊原因和你玩人生遊戲的伴侶……”

“即使有這一切的一切,人還是會孤單,個體存在的本質就是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