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薄朝彥完全沒有憤怒一類的情緒。

他自己也很驚異這一點,並且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在六歲以前,他們一直是以這樣的方式相處的。

是這些年在平安京的生活把自己「扭轉」了回去而已。

他注視著令自己心態平和的生活,忽視掉了誕生以來最習以為常的原始。說得苛責一點的話,他和平安京裏的那些人好像沒什麽區別。

承認自己看見的,不想接受自己忽視的。

——就像歷史的進程一樣。

時間會淘汰掉不被需要的部分,生存下來的主體逐漸完善自我,所以他們摒棄愚昧、摒棄野蠻、摒棄容易帶來混亂的本能。

在此之前,要站在什麽角度去揣摩此刻正在發生的一切呢?

「這才是伊邪那美給我的詛咒啊。」

伊邪那美不知道陌生生靈為什麽能步入黃泉,也找不到薄朝彥在人間的根基,就像是憑空出現在麵前。

而她知道的是,自己也是一無所知來到這個世界的,在死亡之後就再也沒有踏出過黃泉,沒有神明會去到深淵和她見麵,自然也沒有誰告訴她自己誕下的大地變成了什麽模樣。

她不知道要怎麽用怎樣的角度去看待人類——就像現在的薄朝彥一樣。

「你要注視人類,那就不能隻注視你想看見的人類。」

「你想了解歷史,那就不能隻關注你所熟知的歷史。」

這樣想著,薄朝彥輕聲拜托河上的霧氣,讓他們把自己送到對岸。

「先不提我是否要做什麽,至少……我得先睜開這隻僅有的眼睛。」

朝彥沒有理會自己便宜兄弟,對方卻踏步跟了上來,並且主動走在前麵,像極了農場主帶著訪客參觀自己精心打造的圍欄。

“你看起來像是在生氣。”

“現在還沒有。”

“臉上的表情就和我以前托著你亂晃的時候一樣。”

“……你那個不叫托。”

便宜兄弟兩張臉之中酷似石麵的那一張對著身側的薄朝彥:“如果你是想找有你味道的那兩個咒術師,我可以直接帶你過去。”

薄朝彥完全不信:“你沒道理這麽做。”

“隨便你。”便宜兄弟沒什麽情緒,“想吃掉的話就去吃,和牲□□換這種麻煩的事情我已經開始厭煩了。”

“如果要稱呼的話,用「人」來代指。”朝彥蹙著眉,“你是從哪裏學來的措辭啊。”

便宜兄弟不搭理朝彥的建議,聽他沒有拒絕的意思,熟練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提了起來。

看便宜兄弟的動作,似乎是要和以前一樣把他扛著走,就算不是拿他當傘使,小腹被肩膀抵著顛簸的滋味也不太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