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奧多爾不是那樣,他的改變很直白,也很徹底。

他像是從來沒有離開過那片冰原,坐在一望無際的凍土之上,陪伴他的隻有呼嘯的颶風,黑色的枯礁,他擁抱那些原不能被人接受的苦難,並將此作為自己審判世間的基石。

他的內心一片寧靜。

“我看了您的作品。”費奧多爾看著他,“我算是活過了那隻哀鳴的椋鳥嗎?”

你從哪兒看的——這是很蠢的問題。

“我從來沒有警告你,不要成為怎樣的人吧。我把選擇權都交了出去,現在收到了很多答卷……你是很特別的一張,費季卡。”

“我在寫我的故事,老師。越寫我越能領悟到你曾對我說的話——「我們的相似是因為時間正逆的交點彙聚於此,我們的不同是因為道路延伸的方向截然相反。」”他輕輕說,“原來你說的相反,不隻是時間啊,我花了很多時間才弄明白。”

“既然你明白,為什麽還要執著找我呢。”

奧列格向前一步,與此相對的,費奧多爾後退了一步。

“因為你不能死啊,老師。”已經快退到「牆邊」,費奧多爾說,“你死的太早了,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很陌生的恐懼,無法預知的東西帶給我的衝擊,在和煦溫暖世界中,無視人類淺薄意願的轉折——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你不是會因為別人的「死」而害怕的那類人,費季卡。”

“我也那樣認為,所以我放任季阿娜殺了米哈伊爾。”

提到米哈伊爾,奧列格停下了腳步。

他當然記得那個在冰原上救過自己的青年,長相是模糊的,不過應該和現在的費奧多爾差不多,不過外貌不是他留給奧列格的印象,更深刻的是他們在貝加爾湖畔磕磕絆絆交流的東西。

【語言和文字真的很神奇,能把想法由一個很小的個體鋪展開,不管是否會被人聆聽或是接受,就像風拂過,不足以撼動什麽,但小草和鮮花都會隨著搖擺。】

【如果是海麵航行的帆船,就能順著風一路遠航。】

【能漂到更遠的地方,不管那邊是孤島還是海岸線。】

那個青年比夜色更柔和,在那樣的柔和中,費奧多爾對他的哥哥說:如果你還沒死去,我會來莫斯科找你。

所以米哈伊爾漂到了比孤島和海岸線還要更遠的地方,費奧多爾稱呼那個地方為:死亡。

“在米哈伊爾的葬禮上,我曾以為自己會感到悲傷,或是和您死亡時如出一轍的恐懼。可是都沒有,我其實很信賴米哈伊爾,這種信賴關係居然不足以調動起我的愧疚,我對此感到抱歉。”

費奧多爾的表情已經是在奧列格認知範疇外的奇異了,他因為淺笑而眯起的眼睛類似於一些生物,感受不到情緒,隻有原始的、巨大的、無法被解讀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