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看著梁辰,眸光深刻。

許久,他點頭說好。

陸景進去後,梁辰就站在走廊上。

半分鍾的功夫,陸景又打開門出來了,他說:「辰辰,溫蒂叫你。」

「叫我?」梁辰指著自己問。

陸景點點頭。

於是兩人便一同進去。

豪華的病房裏,燈光柔和,空氣裏瀰漫著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床上,溫蒂半闔著眼睛,臉色蒼白,嘴唇泛著烏青。

床邊有個微胖的女人,她燙了一頭捲髮,染了紫色,可此刻卻麵容枯槁。

溫蒂睜眼後,先對旁邊的女人說道:「媽,你出去一會兒吧,我和高中同學說會兒話。」

溫蒂的媽媽猶豫著,沒有動。

溫蒂伸手,握住她的手背,「媽媽,你放心,我不會幹傻事,他們都在呢。」

梁辰看見溫蒂的手,心頭猛跳。

不是說她吞安眠藥嗎?怎麼身上這麼多傷口?像自殘似的。

溫蒂的媽媽極不情願,但還是決定出去。

她經過梁辰和陸景身邊時,投以求救一般的眼神。

陸景說:「阿姨,你放心。」

溫蒂媽媽終於出去了。

關上門的一剎那,溫蒂笑著說:「梁師姐。」

她這個笑容,和她當初在化妝間來找梁辰時的笑容一模一樣。

那時候,梁辰隻覺得不舒服。

現在,她心裏莫名心酸。

「謝謝你們來看我啊。」溫蒂說,「你們是唯一來看我的人。」

梁辰:「……」

梁辰從來不會安慰人,她想了半天,隻能搬出最無力的話:「你要堅強點,網上的事情不要太在意。」

話說得真打臉,當初她僅僅是被說假唱就氣得跳腳,要不是陸景來陪她,她恐怕整夜都睡不著。

溫蒂勾起唇角笑了笑,想往床頭挪動一些,一動,被子就往下滑,露出胸口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

她立馬放棄了挪動的打算,吃力地扯被子。

梁辰上前幫她掖好被子,很想問問那些傷口是怎麽回事,可總歸問不出口。

溫蒂說:「我不是因為那些事。」

具體是因爲什麽,她沒說,陸景和梁辰也沒多問。

梁辰隻是想到前段時間去機場碰到溫蒂的那一次,她裹了厚厚的圍巾,還有直播的時候,也穿著高領毛衣。

或許就是爲了遮掩這些傷口吧。

忽而,溫蒂又說:「她們都胡說八道。」

梁辰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是整容改名了,可這都是公司規定的。」

「我在韓國那幾年,做不到團裏一位,連自己的手機都不能擁有,就和同學們完全斷了聯繫。」

說完,她又自嘲地笑了笑,「當然,也沒什麽人想聯繫我,我那時小心翼翼地加了微信,通過請求的隻有陸景和雁雁。」

「梁師姐,陸景,你們相信我嗎?我沒偷過東西,也沒跟社會上的人睡過。」

她睜著霧氣濛濛的眼睛看著梁辰,想起什麽就說什麽,兩人竟也能跟著她的思路走。

梁辰看了眼陸景,他點點頭,說:「我相信。」

看了同學群裏的聊天記錄,陸景就知道了。

當初梁辰問他那些八卦的時候,他隻覺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太不關注周邊了,連這些消息都不知道。

可現在一想,這麼勁爆的消息,當初怎麼會不知道。

隻因爲全是捏造的。

當初溫蒂可是可以被人隨意欺負的「恐龍」,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光鮮照人的大明星,自然就有人心裏不樂意。

那些會欺負同學的人,看見當初被自己踩到腳下的人成了大明星,怎麽可能平衡。

反正網上說話不用負責,自然就有人出來潑髒水。

最好看到溫蒂又變成何慧,他們心裏才舒服吧。

「我都被塞進垃圾桶過,也被關在厠所過,這些話,我也不在意了。」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至於她自殺的原因,她還是不想說。

好在,現在他都放過她了。

她不說,梁辰卻大致想到了。

她早些時候也聽說過圈內某些事情,隻是不敢相信會發生在溫蒂身上。

這麼說,當初她以為的溫蒂厚著臉皮讓她幫忙聯繫穆總,其實是把她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思及此,梁辰覺得毛骨悚然。

溫蒂再次睜開眼睛,清亮了些。

「梁師姐,有些話我想說,雖然我知道這樣不太好,但是我怕以後沒機會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會兒看看梁辰,一會兒又看看陸景。

梁辰知道她想說什麽。

這種說話方式,還真的和當初要求換名次的時候一模一樣。

「好。」梁辰說,「我出去一會兒。」

「不用啦。」溫蒂說,「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我隻想徵求你的同意。」

梁辰楞了楞,「那… …你說吧。」

溫蒂閉了閉眼,調整自己的表情。

「陸景,你知道嗎,我一直沒忘記你你。」

陸景:「……」

他下意識地看梁辰,見她沒有什麽其他表情,這才繼續聽溫蒂說下去。

「高一下學期的時候,你試卷丟地上了,我幫你撿起來,你跟我說謝謝。」

「你是唯一一個對我說謝謝的人。」

陸景沉默著。

他沒想到,自己出於習慣的道謝,竟然被溫蒂惦記這麽久。

「高二上學期的時候,化學實驗課,所有同學都不願意跟我一組,老師最後把我分到跟你一組,你竟然沒有拒絕。可惜我什麽忙都沒有幫上,還打碎了試管,你也沒有駡我。」

陸景:「……」

當初,他隻是覺得自己一個人能完成實驗,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沒關係。

而且,他在遊戲裏被隊友坑得死去活來都能忍住不駡人,又怎麽可能因爲這件事駡同學。

「高三的時候,我發現你開始喜歡帶耳機聽歌,我就坐在你後麵偷偷看,發現你的歌單全是梁師姐的歌,我就也去聽了。」

「後來,我偶然聽說一個藝術老師曾經教過梁師姐,我就退學跑去學音樂了。」

溫蒂說到這裏,陸景莫名有些臉紅。

年少的心事被人當著心上人的麵說出來,有些羞。

她眨了眨眼,「沒想到,幾年後,你居然跟梁師姐在一起了。」

然後,她又看向梁辰,「梁師姐,那次我在直播裏,是真的想爲你們說話,但我太衝動了,不知道有沒有給你們造成困擾。」

梁辰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溫蒂又說:「如果造成困擾了,我像你們道歉,但我真的沒有惡意。」

她舔了舔唇角,「我真的從來沒有惡意,我真的很想有朋友,可是不知道爲什麽,大家總是不喜歡跟我做朋友。我很努力去開朗去外向了,好像還是不行。」

至此,梁辰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不喜歡溫蒂以往的「自來熟」。

一個受過校園暴力的內向女孩,逼迫自己去結交朋友,難怪處理的方式那麽讓人別扭。

仔細一想,梁辰覺得溫蒂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就連那次要求換名次和撞歌的事情,說不定都和那個她不願說出口的原因有關。

梁辰說:「現在已經沒事了。」

「嗯嗯。」溫蒂點點頭,「那祝你們白頭到老、百年好合、比翼雙飛、早生貴子、心想事成……」

她一股腦把自己能想到的話全都說出來,逗笑了梁辰。

「梁師姐,陸景,謝謝你們。」

出了溫蒂的病房,陽光從落地玻璃窗照進來,照得光潔的地板像湖水一樣波光粼粼。

梁辰和陸景牽著手,慢慢朝著梁媽媽的病房走去。

「陸景同學。」梁辰笑眯眯地扭頭看著他,「原來你高中就迷戀上我了,我還以爲你隻知道學習和打遊戲呢。」

陸景哼了聲,不說話。

梁辰說:「早知道你高中就到處招人,我好後悔大你幾歲,就該高中就管著你。」

陸景沉眼看著她,「可別。」

梁辰問:「怎麼,難道有什麼花花腸子?」

陸景抬起下巴,望著前方的落地窗,眯眼笑著說:「你要是那時候認識我,我一定--」

「一定什麼?」

「一定對你做,春天對櫻桃樹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