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桁還在繼續,“後來奶奶身體不好,看病需要錢,我去找過林青南——就是我爸,也是在那個時候,我遇到了姐姐。”
他停下來,像是在回憶兩人初次相遇的畫麵。
沉默良久,林桁接著道,“我那時候不知道我爸已經和姐姐的媽媽結婚了,姐姐也不知道我是林青南的兒子,她隻當我是個偶然遇見的一個可憐小孩兒,明明我們素未謀麵,卻肯幫我。”
林桁聲音緩和了些,聽起來不再像是一灘沉寂的死水。
“姐姐是個很溫柔的人,”他抿了抿唇,低下頭,“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那年大雪裏停在林桁麵前的衡月,在之後的無數個夜晚裏出現在他的夢中,無關欲望,隻是一個孩子最純真最美好的憧憬。
“之後又過了幾年,奶奶去世了,再後來爺爺也去陪她了,機緣巧合之下,村裏的人聯係到了姐姐。”
“村長告訴我說姐姐願意承擔起照顧我的責任的時候我其實覺得很......”林桁頓了頓,仿佛在想該怎麽形容自己當時的情緒,“......很不可思議。我十六歲,什麽都沒有,不討喜嘴也笨,跟在她身邊隻能當一個麻煩的拖油瓶。”
林桁安靜了兩秒,他看著桌上透明的玻璃杯,語氣低緩,“顧行舟說得對,我沒什麽值得她喜歡的。”
林桁此刻比任何時候都明白顧行舟那句“你不是這樣的人”是什麽意思。
顧行舟愛過衡月,所以知道愛她而不得是什麽感受,那滋味太痛苦,愛多一分,痛也深一分。
顧行舟做不到心甘情願地愛衡月而不被衡月所愛,林桁也不能。
不是不愛,而是做不到心甘情願。
顧川灌了口酒,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得教別人怎麽追自己姐,“你與其跟我說這些,不如自己說給姐聽,你問問她究竟把你當什麽。”
林桁搖了下頭。
如果他和顧行舟一樣,那他可以大方坦然地向衡月求愛,可林桁被衡月弟弟的身份所束縛,有些話如果問出口,那麽他連這唯一的身份也會失去。
而正是因為弟弟的身份,林桁才能待在衡月身邊。
他不敢賭。
林桁不知道顧川給衡月通了信,電話是顧川背著林桁打的。
衡月到時給顧川發了條消息,顧川借口去洗手間,到酒吧門口接的衡月。
衡月上下看了顧川幾眼,直把人盯得手腳都不知放哪,才問,“醉了?”
顧川不自在地摸了把後腦杓,“沒。”
衡月緩緩吐了口氣,問他,“林桁呢?沒和你一起出來嗎?”
顧川想起林桁就直甩頭,他不知道怎麽說,隻好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酒吧的空氣渾濁不堪,香煙酒味混做一團,隱隱還能聞到幾許淺淡的信息素。
衡月眉心微蹙,跟著顧川穿過人群往裏走。
衡月還沒走近,就見一個靠牆的卡座處,幾名穿著性感的女人將一身形高挑的少年圍堵在中間,殷切地往他身上湊。
“弟弟還在上學吧,你的朋友呢?怎麽就隻剩一個人了?”
“一個人喝酒不無聊啊?要不要姐姐陪你啊?”
“別害羞嘛,姐姐又不吃人,要吃也隻吃......”
一個上身隻穿著一件抹胸的女人調笑著用半露的胸部去蹭他的肩膀,欲蓋彌彰地將後半句話留在了口中。
少年高瘦的身形立在一堆女人中尤其顯眼,一頭乖巧的黑發,不是林桁是誰。
他被逼得往一旁退,束手束腳地避開那人的觸碰,皺著眉道,“抱歉,能讓讓嗎?”
迷離朦朧的彩色燈光掃過少年僵硬的麵容,衡月看了看林桁麵前桌上空了大半的玻璃杯,“你叫我來,就是讓我來看這個?”
顧川哪敢應聲,他人都傻了,明明他走之前林桁還坐在那跟他媽一尊活佛似的,鬼知道打個轉就被這麽多女人纏上了。
他在的時候也沒見人上來撩騷啊!
顧川瞥了眼衡月的臉色,硬著頭皮帶著她大步走了過去。
台上的駐場正抱著吉他深情唱著情歌,四周人聲鼎沸,在這喧騰的環境中,高跟鞋踩在地麵的聲音並不分明,但林桁不知怎麽就聽得清清楚楚。
仿佛電影掉幀時驟然的卡頓,他的動作很明顯地滯了一瞬,然後猛然抬眼朝衡月的方向看了過來。
那雙黑墨似的眼睛緩慢地眨了眨,像是對衡月出現在這兒感到十分意外,他嘴巴動了動,低不可聞地喃喃道,“......姐姐?”
衡月目光淺淡地瞥過他身邊的那幾個女人,而後將視線落在了林桁身上,她隔著兩米的距離定定望著他,聲音越過喧囂穿進他的耳朵,玉碎般的動聽——
“乖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