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在長案雙手撐在她身後案上,低頭親她的臉,「隨你放肆。」

她錯開臉,輕輕地笑起來。

他看見案上長劍,眉斜揚了下,立即收劍回鞘,道:「不會使劍的人,也不怕割傷了自己?」

她眨著一雙晶亮的眼睛,「這劍真好看。」

他銳利的眉眼一下子變得有些柔和起來,薄唇輕扯,道:「此劍是當年父王贈與母皇的,後來又傳給了我。」

她眉間一動,好像有些明白了長劍雙刃上為何會被纂刻了字,不由喃喃道:「九天之上,九泉之下……」又抬眼瞥他,「這兩句話真叫人心疼。」

他握著劍身的手緊了下,轉而又鬆,「當年既滅中宛,父王自知傷重難愈,恐大行之後天下又起烽煙而陷將兵萬民於戰亂之中,遂出此策。」他眼底忽而湧起些溫光,「可他算盡了諸事,卻獨沒算到,他未死。」

當年的事情今朝又有幾人能夠說得清道得明,人皆以為他父王是為了所愛之人而讓卻這江山天下,卻不知江山是什麼,天下是什麼,這生死愛恨又是什麼。

他的父王一生驍悍,又豈是會為了女人而拱讓家國天下的人?若非生死難料,若非心係萬民,若非對方是他的母皇,恐怕父王縱是至死亦不可能會這麼做。

她又探手去觸了觸那柄劍,神情變得有些惻然,輕輕點頭道:「平王真男兒也。倘若換作是臣,臣必也會如此做。」她收手,看他又道:「疆土帝位之爭,苦的從來都是萬民百姓。既知自己會死,以一方帝業付與所愛之手,使這天下萬民免遭戰火荼毒,又有何錯?」

他看她眼中潮潤,不禁沉眉,伸手撫上她的臉,「可他終究未死,至盡仍與母皇相守以共,享天下萬民敬仰,威名亦將流芳百世。」

她咽淚而笑,抬手握住他的掌,「是,臣一時糊塗了。」說著,她放平了臉色,挪下衣案,揚唇道:「臣好餓,臣是餓糊塗了。」

他知道她一夜半日都未曾進食,便讓人擺膳入殿,牽著她的手一同落座。

她卻湊近了他,雙手伏在他膝頭,瞧著他的俊臉道:「臣好像還從未與陛下一同用過膳。」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一手用銀勺舀了口湯送到她唇邊,不緊不慢地抬眼望她。

她乖乖地喝下去,又抿抿了嘴唇,黑亮的眼睛笑得彎起來,「陛下對臣真好。」

他難得見到她將君臣體麵拋在腦後的樣子,看她如此乖巧,不禁低笑道:「今次怎的不靈牙利齒地進諫了?」

她靜靜地望著他,許久才細聲道:「因為臣想任性一回。」

……因為,臣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能夠如此任性。

他又喂她一口,眉目忽而一凝,「早朝時將你出使北境的事情發下外廷擬詔了,方愷欲讓樞密都承旨湯成為副使與你同往,你意如何?」

她輕道:「好。」

他又低道:「此事既定,便不可久拖不行。中書計於今明兩日修備所繼國書諸物,後日一早由殿前司親兵護送你與湯成出京北赴潮安,至潮安後經由沖州至亭州,到時候狄念從軍中派人至亭州接應,然後由禁軍送你二人至金峽關。」

她想了想,卻道:「至潮安後,可否改道由青州北上亭州?臣想順路一見沈大人與女學時的舊友。」

「也好,」他應道,「隻是不可多做停留。到時再讓沈知書抽些人馬,與殿前司親兵一同護你去亭州。」

她點頭,淡淡一笑:「臣隻見一見就走,絕不會久留。」

他臉色也淡下去,「為何此番想見他們?」

她低了眼,半晌才道:「因為臣在潮安隻有這一個舊友,自入朝以來便沒機會相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