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寡坐著未動,不語,隻是漠然地注視著他。

「不可能,」尹清連連道,「不可能,她絕不可能會如此做的……」

英寡突然起身,沉喝道:「來人!」

立刻有兩個持械侍衛從外而入,二話不說便將尹清往外帶去。

尹清毫不掙紮地隨人向外走,臨到門口時,卻費力扭頭回望了他一眼,目光中終於露出一絲惶惑,卻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孟廷輝。

「在朕親征離京之前,」英寡上前兩步,盯著他,「倘是你肯說出她南下至舒州的線路,朕便饒你一命。」

時入八月,北地的天氣就漸漸沒有那麼熱了。

臨淮路相較於建康及潮安二路來說,受到戰火波及的州縣並沒那麼多,除卻南麵少數城寨已被寇軍所占之外,北麵從梓州、暉州往下,一路多半皆在大平禁軍所掌之中。

依孟廷輝之前所計,嶽臨夕帶著她從暉州一路南下,途經數州府,然後打算從楚州向西進建康路,再向南至舒州。

為避人耳目,嶽臨夕與孟廷輝喬裝為兄妹二人,出身富商之家,隨行的十餘個士兵亦扮作府上家丁,一路護送二人南下。

她的官服諸物早已命人燒了,嶽臨夕特意為她置辦了一身大戶人家女兒的行頭,輕紗長裙薄褙子,婀娜殷紅。

路上每逢館驛,嶽臨夕必會寄信一封。她不知他是寄往何人何處,更沒心思去問,隨便他做什麼,她都是一漠不關心的模樣。

快到楚州城時,北麵已有關於她投敵賣國的流言傳來,嶽臨夕於此頗有微詞,可她卻道:「叫旁人以為我是大奸之徒有甚不好的?如此一來,人人都以為我在北戩,大平禁軍縱是再恨我,也是把這怨氣撒到北戩頭上。倘是讓人眼下就知我是中宛皇嗣,必會有禁軍一路南下圍堵我們,這豈非跟自己過不去?而你我又焉能一路順遂地進入建康路?待到了舒州,內外皆是我們的人馬,到時再將我的身份公開於世,天下百姓必會恍悟,如此方是萬全之策。」

嶽臨夕聽後隻是微歎,覺出她言之有理,便再沒提過此事。

楚州不大,城中邸店也小。

夜宿城中之時,十餘個隨行士兵安排不下,隻得另找住處。嶽臨夕將諸事安排妥當,欲請孟廷輝入房歇息,她卻悠然叫了一盅酒,坐在堂中靜靜地飲,細聽那些住店人在傾談些什麼。

嶽臨夕無法,隻得陪她一道坐了下來。

其實不聽也知道,近些日子來最為北地百姓們首尾相傳的,無外乎就是孟廷輝那投敵賣國大奸之舉,更有些許不堪入耳的辱罵之辭時時傳入二人耳中。

嶽臨夕聽著聽著,就覺得有些坐不住,側頭低聲對她道:「國主且再忍忍,待明日進了建康路,與前來接應的人馬會合後,便可放心了。」

孟廷輝臉色如常,輕輕點頭,以示知道了。

旁邊的桌子上有人與他二人搭訕道:「二位可是從北麵來的?有沒有聽說那孟廷輝之事?此女當真可恨,竟讓我大平禁軍白白折損了一萬多兵馬,小娘子你說,倘是讓這等奸徒存活於世,可還有天理?」

經千百人口口相傳,此事早已被誇大了不知多少倍,此人說北麵因其而折損了一萬人馬,還算是少的。

孟廷輝側過臉,明眸清亮,「是沒天理。此等奸徒,縱是將其淩遲處死,亦難解我大平萬民之憤。」

那人一樂,道:「還不知小娘子年紀輕輕,卻能說出這等話來!」他湊近兩人,低聲道:「二位才從北麵來,想必對這南邊的事情不慎了解,殊不知京中那邊已有消息傳來,說是皇上要禦駕親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