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韜有些委屈,跪著不吭聲,一雙黑亮的大眼睛中噙滿了淚,卻倔強地咬著嘴唇不肯哭。

旁邊若韞急得不行,搶著道:「母後息怒,此事當真怨不得皇姊,都是兒臣……」

外麵殿門突然嘎吱一聲被人推開來。

若韌眼尖,一見來人便不管不顧地從地上爬起來,動作有如出弦利箭一般地衝那人奔過去,小身子一下子撞上那人的腿,仰著臉睜著大眼急急地叫:「父皇!」

英寡一把撈起他,將他抱在臂彎中,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對還跪在地上的兩個孩子道:「都起來罷。」

若韞猶豫了一下,起來轉身道:「父皇,這事兒都是兒臣的錯,讓母後別再責罰皇姊了罷!」

英寡聞言揚眉,側頭瞥一眼孟廷輝,眼底了然,口中卻道:「何事值得你動這麼大的怒?」

孟廷輝倚著椅背,微有無奈,心知定是哪個宮女看不過眼,著人去睿思殿通稟了他,才惹得他如此神速地前來「救人」,遂起身輕道:「由得你如此縱寵他們。」說罷,便轉身回內殿去了。

若韜猶在跪著,口中小聲道:「父皇,是兒臣讓母後生氣了。」

他低聲道:「起來。」然後將懷中的若韌放了下來,道:「且帶著兩個皇弟下去看書練字罷。」

這三個孩子中,也就是女兒的性子最像自己,自幼不愛多言,安於靜處,雖從出生便被冊立為儲,可卻極是自斂懂事兒,年紀小小便頗受二府老臣們的喜愛。

「謝父皇。」若韜站起來,靜靜地牽過若韌的小手,又叫過若韞,復又沖他行過禮,然後便一齊退殿出去了。

他看著孩子們的身影淡出朱門,這才緩緩轉身,走入內殿。

細高的銅鏡前簪花滿案,她坐得端正,手中翻疊著些細絹薄衫,聽見他的腳步也不作聲,隻一徑低著眼。

因國中數路遭逢水災,他之前減免了北麵歲入錦綺綾紗之貢,宮中如今用的大多是綿絹一類的衣料。自景宣三年沈知書奉詔歸京,嚴馥之便將嚴家在潮安的鋪子交給了父親的外宅打理,自己隨沈知書進京沒多久,因衣妝精致頗受那些命婦千金們的追捧,遂又開了家裁衣坊,專為名門大戶的女眷們裁衣縫裙,便是孟廷輝在宮中的好些用度,也都是從嚴馥之那裏來的。

今次宮中用例既改為綿絹,她自然身先士卒地服綿穿絹,連帶著這京畿宇內的朝臣們府上亦不敢平鋪縑綾錦繡。嚴馥之更是一改鋪子裏的用料,所餘之錢帛皆上貢以做北麵邊費,如此一來,整個畿內並同河陽南、北路的商賈們又連納了不少錢,以為朝廷賑災出力。

她於此事之功,他看在眼中,更是暖在心頭。

這麼多年來,她心中裝的是他,是他的江山天下,更是他的百姓萬民。她是他知解君心的能臣,是他生死與共的女子,是他同甘共苦的妻,更是他三個孩子的母後。

此生能得她一人,便是蒼天予福,而他也再無它求。

他走到她身後,俯身在她髮頂印了個吻,薄唇又移去她耳邊,「怎的,不至於連我也氣罷?」

她哼道:「不敢。」

他笑,發狠似的咬了一口她細嫩敏感的耳垂,「我聽人說了,尚食局的人不規矩,哄著若韌吃了些葷食,若韞忍不住也跟著吃了,若韜不過是在一旁沒擋住,也值得你這樣斥責她?」

她輕輕歎氣,回眼瞅他,「她要是一般的公主也就罷了,偏她生就是你的嫡長女,偏你又不顧不管地冊她為儲,殊不知這天下有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她瞧?我倘不在內廷罰罰她,這要是落在外朝哪個有心人的手中當把柄,又該如何是好?」

說著,她又略微忿然地撥開他的手臂,「我教罰他們也就罷了,誰讓你次次都來裝好人?哄著叫孩子們不和我親……」

他笑著將她一把拽起來抱進懷中,「你聽不見旁人都說若韞和若韌像你麼?看若韌方才那靈動放肆的勁兒,哪像個三歲大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