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馮氏在家中,等著永寧侯回府,然而這一天,直到深夜,永寧侯才黑著一張臉回來了。

馮氏忙迎上前去,喊道:「夫君……」

永寧侯目光對上馮氏,滿含譴責與不滿,道:「你做的好事!好歹毒的心腸,竟是就這樣要害死我的兩個孩子!愚蠢婦人!」

他在沈屹那裏受了氣,越想越氣,更覺得都是馮氏的錯,才導致今日他失去了這麽優秀的兒子。

「沈屹如今乃是彭大儒的得意門生,與太子殿下關係匪淺,隻待過了考試,入仕爲官,到時候必定是按著內閣大臣的路綫來走!你硬生生斷了永寧侯府將來的靠山!」永寧侯斥道。

馮氏心中怒火也是熊熊燃燒,然而想起女兒的處境和今日的話來,終究壓著心中的火氣,隻淌著淚,道:「夫君,這都是外頭的人以訛傳訛罷了。說我害人,那要拿出真憑實據來,總不能捕風捉影就來誣陷人。沈屹他一時半會,也是受了蒙蔽。父子哪有隔夜仇,過些時間就好了。」

永寧侯看著她抹著眼淚的嬌弱模樣,心中感到厭煩,怎的就不能如同秦氏一般爽利,而是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呢?

馮氏還以爲自己的眼淚對永寧侯有用,畢竟從前他是這般憐惜自己。然而,殊不知,是因爲從前永寧侯憐惜她,才覺得她嬌弱的樣子可愛。如今,年深日久,愛淡情馳,又有了秦氏在一旁,永寧侯早已不愛憐她,給予她的耐心也就十分有限了。

他冷笑道:「他跟我倒是沒有隔夜仇,隻是說你若是不入家廟,他便是跟我也有仇了。」

馮氏大驚,道:「夫君,你不要誤信了他……」

永寧侯心中煩躁,不欲與她糾纏,隻道:「你安分點!」說罷,轉身就去往後院了。不消說,自是去往秦氏那裏。

馮氏咬牙切齒,狠狠地把案幾之上的茶具揮落,「砰砰」地摔壞了一整套茶具,嘴裏在不停地咒駡著:「沈氏!你陰魂不散!沈屹,那是沈家的兒子,與你餘家有什麽關係!還想讓那賤種入我永寧侯府!我自有我的兒子和女兒可以依靠!爲什麽要靠那個賤種!」

她秀美的容顔早已麵目猙獰。

當日,馮氏在白馬寺前發瘋時說的話,許多大戶人家的女眷都聽了去。如今,沈屹的經歷又傳得沸沸揚揚,兩相對照,大家便都猜測沈屹便是永寧侯的兒子,隻是被繼母害了,差點死了。

這個傳言,書院裏也是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餘嶠聽說之時,頗有些不可置信。那奪走了他全部風頭的李夜簫,竟然是他的異母兄長?也就是說,自己的世子之位,本該是他的?

這兩日,書院裏的同學,個個都用別樣的目光打量他。餘嶠再是光明磊落,卻也幷不喜歡這樣的眼光。

可是,李夜簫,如今的沈屹,卻一如既往地讀書寫字,似乎根本不曾聽到任何傳言。

餘嶠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找沈屹談談。

這一天回到府中,卻是老婦人齊氏有請。他忙過去,給齊氏請安。自從上回被叛兵挾持,齊氏受到了驚嚇,時常半夜驚夢,人迅速地消瘦了,便是無論如何看郎中,也是不管用。

齊氏見到餘嶠,打頭便問:「聽說那沈屹就在咱們書院裏?」

餘嶠一怔,點點頭:「是的。」

齊氏嘆了口氣,道:「你帶他進來,給我瞧瞧,可好?」

餘嶠又是一怔,沉默著不說話。

齊氏看了一眼餘嶠,拈著著手腕上的珠串,道:「那終究是你哥哥!」

餘嶠頓了一下,方點點頭,「好。」他對祖母一向孝順,恭敬有加。

第二日,餘嶠找沈屹說話。他剛走到沈屹麵前,書院裏衆人的視綫就都掃了過來。

餘嶠咳嗽一聲,道:「祖母想見見你。」

沈屹微笑道:「我幷不想見她。」齊氏當年在蘇州之時,從來不曾給母親好臉色,分明乃是沈氏給了餘家殷實的生活,餘二叔爲此可以上學堂、不必早早出來做工,可是齊氏從來都是神情嚴苛。

餘嶠一噎,道:「她如今老了,思念得很……」

沈屹打斷了他的話,道:「你希望我回去嗎?」

餘嶠麵色一凝,話就說不下去了。沈屹才是父親的嫡長子,若是當日,沈屹順利入京,世子之位還未必就是他的,

沈屹見他沉默,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尋煩惱。」

眼看沈屹就要離開,餘嶠忍不住問道:「你不心動麽?」永寧侯府,聲勢煊赫,如今更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正是京城裏熱得發紫的豪門。

沈屹挑眉,轉頭看他,仍是帶著微笑:「我姓沈,何必對旁人的東西心動?」

餘嶠目送沈屹離開,心裏又是失落又是茫然。

他心中確實有疑慮,若是沈屹認父,他該如何自處。世子之位,乃是聖上定下的,輕易也不會改。可是,沈屹如此優秀,已是得了太子青眼,便是父親改弦更張,讓沈屹爲世子,也不是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