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超開心的!」布布眉飛色舞,機靈的小眼神一轉悠,又甜甜地補了後半句,「爸爸回來就更開心啦!」
頌然聽得幾乎要笑出來——這小孩兒真是甘蔗成精,嘴巴說什麼都甜。
一家人上了車,布布坐進專屬兒童座椅,主動繫好安全帶,頌然則拘謹地坐在副駕駛,翹著腳尖,生怕球鞋弄髒了剛剛清潔過的車。
直到這會兒他還有點夢幻,不敢相信自己真坐進了夢寐以求的英菲尼迪——他知道這車不貴,與賀致遠的另外兩輛車大概沒法比,所以才一直關在冷宮裏,可它象徵的東西鄭重而珍貴,是頌然一直以來所期盼的。
賀致遠見他緊張,開門下車,繞到他這一側,舉止紳士地為他係上了安全帶,寬慰說:「自家的車,放開了糟蹋,沒事。」
自,自家的……
頌然有點不好意思。
他當然不會覺得與賀致遠交往了,這車就分了他一半,但是「自家的」這三個字的確很好聽。他默念了幾遍,心裏舒坦不少,便放平雙腳,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感受著車輛啟動的慣性將他輕輕推在座椅靠背上。
從幼稚園開到家隻要五分鍾,五分鍾過去了,路邊的景色非但沒眼熟起來,反而越來越陌生,最後甚至開上了高架橋。頌然問怎麼回事,賀致遠用指尖敲了敲方向盤:「之前你說喜歡吃螃蟹,我答應過要帶你去吃,還記得嗎?」
頌然早忘了這茬,勉強才找回一點模糊的印象。
他本以為今晚會回家吃飯,昨天專門跑了一趟菜市場,買了滿滿一籃子肉蔬,還提前包好了三十隻白玉玲瓏的小餛飩,這會兒正在冰箱裏排隊等下鍋呢。
布布一聽有螃蟹吃,歡快地叫喚起來:「螃蟹!螃蟹!嘎啦嘎啦!」
聽這豪邁勁,一口氣能吞八隻。
頌然想想自己也許多年沒吃蟹了,饞得慌,就沒表示反對,道了聲謝謝,安安靜靜靠回座椅上,專注地看賀致遠開車。他的目光不赤裸,狀似無意地停留在賀致遠的右手上——這個男人聯手也漂亮極了:修長而不過瘦,指節分明,指甲平整無刺,手背上有四道清晰的掌骨凸起,皮膚下是幾簇青色的筋脈。
被這隻手握住時,無論力度還是熱度,都強烈得不給人活路。
頌然心裏發癢,忍不住悄悄舔了舔唇麵。
「別看了,我會心慌。」
賀致遠目視前方,淡淡地說道。
頌然一驚,觸電般飛速移開目光,低下頭,尷尬地瞪著自己的褲腿。賀致遠無聲地笑起來,在某個路口等紅燈的時候,他鬆開方向盤,握住頌然的手,十指相扣,輕柔地攏了攏。
車子後座堆滿了賀致遠帶回來的禮物,布布又揪又咬,樂滋滋搗騰了一路,沒等開到地方就拆了個七七八八——大部分是零食、玩具和繪本,破天荒的還有一架GoPro Karma無人機。
拆完一堆小紙盒,布布興致高漲,伸長胳膊,還想去拆那個最大的紙盒。賀致遠通過後視鏡發現他的意圖,及時製止了他:「別拆,那是給你頌然哥哥的禮物。」
「咦!」布布精神一振,「是什麼呀?」
頌然沒想到自己也有禮物,跟著好奇起來:「是什麼?」
「一些畫材,紙、筆、顏料之類的。」賀致遠說,「我對你的領域不太熟,找公司的設計師幫忙挑了挑。大概二十種牌子,你一種一種試過來,覺得哪些用著舒服,以後我就給你買哪些。」
頌然怔了怔:「謝謝。」
如果賀致遠送了別的什麼貴重禮物,他拒之無禮,受之又不安,相比之下,畫材大約是最合適的選擇了。但紙、筆、顏料這些東西,買廉價貨花不了多少錢,一旦開始追求檔次,也是一筆可觀的大數目。
他現在用的水彩紙問題很多,首先吸水性不足,其次表麵強度不夠,影響層次感和暈染效果,也不宜反覆修改。他幾度想換純棉畫紙,算過價格以後都放棄了——本來掙得就不多,成本再提高一些,恐怕要入不敷出。
於是一直將就到了現在。
頌然是真心喜歡繪本插畫的,也想畫出更好的作品,可紙張與顏料的價格如同一道坎,始終橫在那兒——他承受不起高價消耗品,而這種被金錢拉開的差距,光靠技巧彌補不了。
賀先生為他選購的畫材,想必每一種都價格不菲。如果今後這些東西都讓賀先生付帳,會不會算是在某種程度上養著他?
想到這裏,頌然的自尊心開始古怪地作祟,胸口又悶又澀:「這份禮物我很喜歡,一定會好好珍藏的,可是以後的材料,我還是打算自己買。賀先生,我不能花你的錢。」
賀致遠明白他的心思,手掌使力,壓住他的手背,安撫似的輕輕拍了幾下:「別太計較這些。家人之間不算帳,以後多給布布講幾個故事,我們就扯平了。」
「不……不行的。」頌然搖頭,「賀先生,我真的沒有立場花你的錢。」
賀致遠聞言笑了:「我不介意等會兒吃飯的時候就向你求婚。」
「別,別,別衝動!」
頌然驚得跳了起來,被安全帶狠狠拽回座位上,肋骨一陣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