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謝一鷺失身鄭銑。
這是這幾天南京官場上的趣談,屈鳳從西衙門出來的情形有幾種說法,有人說他是皮開肉綻的,有人說他脫獄時已經斷了氣兒,紮了半夜入骨針才回過魂,居然還有人說他是被一個穿曳撒的宦官背出來的。
傳聞各式各樣,真正實打實的, 是鄭銑的態度,這幾天他到哪兒都帶著謝一鷺,開場白總要加上一句:「來看看,我們謝探花!」
他很歡喜,有眼睛的都看出來了,拿他自己的話說:「誰再敢說投奔咱家的都是莽夫?咱家現在有文人傍身,甲榜探花,別人誰有!」
謝一鷺像一具行屍走肉,鄭銑說什麼、別人怎麼看,他都麻木了,要說怕,他隻怕見廖吉祥。
「你當我的話是耳旁風麼。」溪水邊,桃林旁,廖吉祥偏著臉,不悅地說。
天上下著雨,不小,沙沙的,聽不清話音,謝一鷺知道他氣,乖乖地不出聲。
「我怕你出事,怕你出事,」廖吉祥捏著傘柄的手攥緊了,指尖白得發青,「你沒在我身上出事,倒出給他了!」
「養春……」比起自己,謝一鷺更心疼他,伸出手,想碰一碰他的衣袖。
「別碰我!」廖吉祥氣頭上推了他一把,力氣很大,謝一鷺一晃,傘從手裏滑脫,整個人暴露在淋漓的雨下。
廖吉祥從傘沿邊瞪著他,看他澆得那麼狼狽,也沒心軟,謝一鷺抹了把臉,無奈地說:「我不救他,難道看著他死麼。」
「讓他去死呀,」說出這話,廖吉祥是不假思索的,「他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讓你為他壞了名聲!」
謝一鷺驚訝於他的冷酷:「要是有一天,我礙著你了,你也讓我去死?」
廖吉祥想都不想,看傻瓜似地看他:「他之於你同你之於我,怎麼是一樣的!」
一刹那,謝一鷺從心底裏湧出什麼東西,灼熱的,纏綿的,那張被雨水沖得泛白的臉霎時間熱氣蒸騰,「怎麼不一樣?」
廖吉祥察覺到他的情緒,表情有些不自然,微側過身:「若我是他,被弄死在西衙門,也不會去害你。」
謝一鷺覺得再也忍耐不住了,大著膽往前跨一步,鑽進他的傘中,廖吉祥一驚,連忙推他的胸口,那隻手纖細冰涼,謝一鷺一把握住:「我怕是什麼都沒有了……」
他這樣一說,廖吉祥的心就軟得受不了:「有我在,那……」他想說什麼,被謝一鷺攔腰截斷,「我隻有你了。」
廖吉祥覺得雨聲仿佛大了百倍千倍,什麼東西在近旁炸開那樣地震耳欲聾,他緊張得幾乎要暈眩,一遍遍在心中告誡自己,這個年輕人是胡說的,他的話當不得真……
抓住他一隻手,謝一鷺還覬覦另一隻,他摸過去,還沒碰上,廖吉祥就嚇得縮了手,油紙傘從兩人頭頂跌落,謝一鷺立刻推著他往後、再往後,快得廖吉祥都有些趔趄,突然的,後背抵著什麼東西了,雨水在一步外飄灑,抬頭看,是桃樹蔭。
衣領濕了,白色的外衣和中衣濡濕在胸口,軟薄得透明,謝一鷺盯著看,像看一個近乎赤裸的女人,把廖吉祥看得驚慌,濕淋淋的雨氣中,桃花香分外鮮明,隨著雨,一瓣一瓣飄零下來,落在肩頭,粘在腮邊,美麗得驚心動魄。
突然,謝一鷺滴著水的頭捱下來,陡地一下,廖吉祥像是嚇到了,把臉扭向一邊,謝一鷺愣住,他隻是想湊近了和他說句混帳話,廖吉祥這樣子卻像是……怕他親吻一樣。
親吻。這個想法從來沒有過,謝一鷺稍一想,便覺得四肢百骸都顫抖了,站立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