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借刀(1 / 2)

董珣的那滴淚,終還是在他走出ICU那一刻落了下來。

外麵有醫生護士,他這副為父親病情擔憂、傷心隱忍的模樣確實很打動人,可許清如知道,他不是在演戲。

戲演得太久就是容易入戲,董珣是這樣,她又何嚐不是如此?

醫院樓頂有個半露天的花園,病人們閑暇時還能上來走走逛逛吹吹風,但到了深夜,這裏是不可能有人的。

盯著遠處的夜色看了許久,許清如才收回目光從身邊拿了罐啤酒遞給他:“喝嗎?”

這麽冷的天,光是手指碰到金屬包裝都能涼得發疼,董珣接過以後卻毫不猶豫地打開拚命往嘴裏灌,直到整瓶啤酒都下肚,他才長長地呼出口白氣:“你從前,叫過爸爸嗎?”

“叫過。”許清如端詳著手裏的啤酒笑了笑,“在夢裏,還有被打被罰的時候。”

“我也是。”指尖的力道漸漸加重,已經空了的金屬罐很快在董珣手裏變了形,發出一聲聲悶響,似怒吼,又似哀鳴,“在我媽告訴我身世之前,我最喜歡把‘爸爸’兩個字掛嘴邊,成天問他是誰,他在哪兒,他為什麽不要我。後來,知道了真相,就再也沒叫過。”

“可惜,這幾年又每天都在叫,叫來叫去,竟然都有點習慣了。”許清如撇撇嘴,低咒一聲,單手打開拉罐喝了兩口,“過了今晚,終於不用再當演員了。”

“我也受夠了。”董珣仰起頭,看著漆黑的天空,“以後,不用再叫爸爸了,也沒爸爸可叫了。”

“他本來……就不是我們誰的爸爸。”許清如同樣仰起頭,城市的天空本就不容易看到星星,又是在這樣的天氣裏,頭頂陰沉一片,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漸漸壓過來。

“今晚,夜色不太好。”她扣緊了手裏的啤酒,喃喃自語。

“是啊,糟糕透了。”董珣重新拿起罐酒,一口接一口地隨意喝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董珣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響起,兩人同時循聲望去,見到是那個熟悉的醫生名字,又不由自主地對視一眼,陷入沉默。

“砰”一聲,董珣手裏半空的啤酒罐再次被他捏得變了形,手指握緊又鬆開,深深呼吸了幾下,他才拿起手機劃開接聽鍵:“喂?”

許清如靜靜看著他,看他麵無表情地聽著電話,也看他眼中閃過無法遮掩的痛苦,然後,聽到他用一種不敢置信的語氣問:“你說什麽?”

掛了電話,他又恢復了剛才的平靜,眸中再無波瀾:“來了。”

許清如問:“走了?”

“嗯。”

指尖一下下地刮蹭著手裏的易拉罐,她沉默幾秒才淡聲道:“走吧,都知道我們在樓頂,該下去了。”

下麵早亂作一團,許清如和董珣剛從電梯出來就聽到各種嘈雜的聲音,有呼喊,有嗬斥,有詢問,有爭吵,病人們驚慌失措,醫護人員手忙腳亂又不停安撫病人。

“我爸呢?”董珣直直走向給他打電話的周大夫,又驚又怒,“我爸到底怎麽了?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救不回來了?”

周大夫滿臉歉意:“有人偷偷進了邵董事長的病房,他……他……被人拔了管。”

許清如上前攙住差點跌倒的董珣,“ICU不是要你們的鑰匙才能打開?怎麽會有人……到底是誰?”

周大夫搖頭:“我們已經報警了,走廊裏到處是監控,他肯定跑不了,他應該是有備而來的,我們的鑰匙沒丟,門是被撬開的,夜裏值班的人少,剛才又不在這層樓。”

“我爸在哪?”董珣一把抓住他衣領,“我爸在哪?”

“還在那個病房,一會兒會……轉去太平間。”

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董珣才緩緩鬆開手,轉身朝走廊看去。

他中午才見過的人,此刻已然成了一具即將漸漸涼下去的屍體。而他和許清如,這兩個現在還在扮演傷心戲碼的人,才是主導這一切的真凶。

那個人死了,他的仇報了,從此世上再也沒有外人知道他和許清如的秘密,也再沒人能阻止他們繼承遺產,拿下沁源。

一切,都結束了。

許清如也靜靜看向那邊,看向那道她熟悉的走廊,看著她第一次與邵博韜和解時坐過的凳子。

確實結束了,就在今晚,這場她和許君瑜自導自演了近三十年的大戲,徹底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