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wxe
李佑大從黑暗中醒來,身體的第一反應是翻身活動一下。然而隻是輕輕一牽扯,便覺渾身酸疼無力,某些部位的牽拉還帶來更深層的疼痛感。
「李大哥,你醒啦。」
是顧朝歌的聲音,她端著一個缺了半塊木板的舊木盆進來,木盆裏是新打上來的井水,冰冰涼涼,她把一塊布擰幹水遞給李佑大︰「擦擦臉和手吧,一會換藥。」
李佑大艱難地起身,發現自己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冰涼的毛巾往臉上一敷,他稍稍清醒過來。環視四周,發覺這是一間十分破舊的黃泥坯子的農家小屋,從牆壁到地麵都是灰撲撲髒兮兮的黃泥,房梁上斑駁的漆已經差不多掉光,而自己剛剛躺的是連棉絮都沒有的硬木板床。
床板還缺了一塊。
李佑大想起來了。
這是他帶著顧朝歌出逃後臨時躲避的一個小村莊。縱馬逃入樹林之後,他不敢掉以輕心,帶著顧朝歌繼續往前,沿著水流走出樹林,找到這個坐落在山腳的小村。這點距離,並不算安全,可是李佑大的箭傷其實比顧朝歌的嚴重得多,留在這個小村暫時躲避是唯一的辦法。
因為被北胡搶掠過的緣故,村子裏的人對韃子很厭惡,看見騎馬的人便心生警惕。那時候李佑大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顧朝歌向村長解釋了好一番,說他們是從北胡的狼窩裏逃出來,看見李佑大身上那麼多傷,村長勉強相信,答應勻一間房出來,讓他們暫留一晚。村中沒有止血療傷的草藥,顧朝歌是提著油燈在村裏老人的指引下,摸黑尋來藥草洗淨搗爛給李佑大敷上的。
「那你的傷?」李佑大問。
顧朝歌笑笑︰「我腿上肉多,沒事,已經包紮了。」
李佑大低頭,沉默了一會,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用過早飯就走。」
顧朝歌點了點頭,然後便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她和李佑大並不熟悉,如今兩人成亡命同伴,在一間小破農屋裏頭兩兩相對無言,十分尷尬。顧朝歌站起來訥訥道︰「我去找村長換點糧食路上吃,還有喂馬,你歇息歇息,我喂了馬就來給你換藥。」
李佑大之前一直低頭坐在床板上,此時,他忽然抬頭看了顧朝歌,勉力笑了一下︰「顧大夫,你的確是個好姑娘,難怪阿柴……」難怪阿柴心慕你。
他想這麼說,可是話頓在這裏,說不下去了。
又是尷尬的沉默。
昨夜同他們一起逃命的少年,舉著馬刀迎向北胡騎兵的孤單背影,不僅僅是留在顧朝歌心中,也深深刻在李佑大心裏。
他不止一次責備自己,為何當時挺身而出的不是自己,為何他沒能保護好這個結義兄弟,為何……為何他當初要為了復仇選擇做北胡的走狗,連累了阿柴。
「阿柴肯定沒事的。」顧朝歌輕輕的說,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李佑大,端著水盆轉身走了出去。
初夏的風拂過顧朝歌的麵頰,帶著這片陌生土地的陌生氣息,遠遠朝他們逃命奔來的那個方向望去,多麼希望那個叫她「朝歌姐」的青年會騎著他的馬揮手笑著出現。
「死亡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情。」
隻能忍受。
師父的這句話莫名在此刻浮現於腦海,這句顧朝歌以前很討厭的話,如今卻仿佛明白了一些。
她會向老天祈禱,阿柴還活著。
*
集慶。
「伊崔!伊之嵐!你他娘的給老子滾出來!」
褚東垣暴怒的聲音好似要掀翻集慶太守府。他剛打了一場勝仗,班師至集慶暫時休整,盔甲未脫,佩劍未卸,一臉戰場上歸來的煞氣,走過的地方人人噤聲,迎麵的人紛紛躲避,生怕觸了這位殺神的眉頭。
「伊崔你小子混賬!」
殺神直奔議事廳,數名士兵還有在值文吏試圖阻攔,褚東垣一手掄飛一個,手不夠用救拿腳踹,直到最後對上案桌後坐著的人。他一把提起伊崔衣領,狠狠一扔,直接將伊崔甩飛出去,背部撞到房柱上,「砰」的一聲悶響。
「伊大人!」
「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