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報復
俊英將自己的病床挪到了大哥的房間,她的傷原本就不重,不過是破了幾層油皮,貼層紗布就行。
她形成了一套新的行爲方式,說一不二的全權接手照顧大哥的職業,飯照吃水照喝,即使是這樣,仍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來。
吳小姐日日都來報導,帶著鮮花和水果,淚眼朦朧的立在床前抽泣。
每當這時,俊英便立在窗邊朝外看,她對她沒有恨,更沒有嫉妒,一切都談不上。吳小姐要看,就讓她看。
俊英看著外麵愈發燦爛的驕陽,渾身出於寒潭中,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了宋振騏這個人,沒有了大哥,她想像不出以後的她,會是什麽樣。
到底是誰開的槍,又是爲什麽?
軍方抓了許多人,嚴格審問嚴刑拷打,沒有落實一絲有用信息。
到底是爲什麽?
大哥是一位盡職盡責的軍人,爲黨國奉獻了大半輩子,沒有貪汙腐敗、沒有倒行逆施、沒有欺壓他人、沒有勾連狗苟,需要他的地方,二話不說衝向血肉紛飛的戰場。
她想不出任何一個理由,會有人行刺他。
俊英以爲這會是件超凡的難以解答的問題,那麽多人都抓不到真正的嫌犯,她又能查到什麽呢。
然而這個答案,意外的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張嘉怡仍舊穿得十分樸素,一身藍布旗袍,麵色發黃帶苦,她被攔下樓下,副官詢問她的身份,她道是俊英的同學兼好友。
徐副官上來通報,俊英給大哥擦身的動作頓時,隔了幾秒才道:「徐副官,麻煩您帶她上來。」
俊英在套間外的待客室接待了張嘉怡,張嘉怡將紮著花的果籃放到桌麵,發白的唇角帶歉意的苦笑:「對不起,我來晚了,我應該早點來看你。俊英你瘦了好多。」
俊英抿了抿唇角,目光暗淡,請她飲茶。
張嘉怡端詳著她的麵色,狀若無意的問道:「司令怎麽樣了,有好轉嗎?」
俊英搖頭:「還在昏迷。」
她驀地抬起頭,當即捕捉到她的這位老同學老情人唇角奇異的表情,那裏要翹不翹的,見她抬頭,立即壓了下去。
許多細節忽然靈彙貫通的衝過來,俊英的身子一晃,差點撞翻了桌上的茶杯,張嘉怡連忙起身過來扶住她的肩膀,朝她的耳邊吹起:「節哀呀俊英你怎麽總是這麽傻,真爲你著急呀。」
她知對方看不見自己的臉,笑吟吟的透過玻璃窗望向隔壁躺屍的男人,起身拍了拍手,道自己還有事要告辭了。
俊英忍著寒顫起身送她,及至門口,她忽而問道:「外麵封鎖了大哥遇刺的消息,你是怎麽知道的?」
張嘉怡背對著她聳聳肩:「哎呀,我去你們家,你們家傭人說的。」
「哦」俊英長嘆一聲:「對了,上次忘了問你——你是怎麽知道我住在安和街的?」
張嘉怡定定的站住,慢慢的轉過身來,送給俊英一道輕快的笑:「所謂有緣千裏來相見,上街買東西,看到你的背景,一下沒忍住住,就追到你家裏去了。你不會怪我吧。」
她的眼睛亮而輕快,帶著令人側目的瀟灑快意,也可以說是——傲然的自負,以及將他人玩弄於手掌心的肆意。
就算你懷疑我,你有證據嗎?
多年前你就是這麽蠢,現在還是這麽蠢,這叫我有什麽辦法?
張嘉怡輕輕鬆鬆的從醫院出來,抬手招了一輛黃包車,輾轉著進了一家古董鋪,在裏間洗臉換衣服,從後門而出。
她穿著一條淑女小洋裝,頭戴禮帽,手上拿著白色鑲著珍珠的手包,步行至美資的百貨商場,購買果脯和衣物,到大門口大大方方的招了計程車直到蘇先生的和園。
張嘉怡將禮物放到桌上,在蘇城麵前轉了一圈:「蘇老師,您看我好看嗎?」
蘇城覺得她的孩子氣太重,且已多日私自逗留在風聲日緊的南京,地下情報這份工作——不是很適合她。
縱使她的技能再專業再靈活,若是控製不住,難免會惹來後患。
他點點頭,端坐到飯桌前:「來吃飯吧,你定的什麽時間的火車?」
張嘉怡趴在桌子上捧住清秀宜人的臉:「明天啦,我不在這兒吃了,想帶著朋友去外麵下館子。」
蘇城叫她務必低調行事,張嘉怡沒所謂的點頭。
同蘇城告辭,她去了後園,四位青年正在床邊收拾行李,他們穿著青袍係著圍巾,有的還戴著眼鏡,儼然是大學生的模樣。
這四位,是她在廣州靠主義和金錢籠絡的「和平社」會員,說到底也就是遊離於所有正規組織,打著行刺救國的方針,以錢買命的私人幫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