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廷將自己包得非常嚴實,生怕臭味和病菌染到自己的身體上,他推開窗戶,外麵青天白日的就是沒太陽,樓下有自己的親兵巡邏。將水晶酒杯放在窗臺上,倒了小杯冰酒,自己喝了一口,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將另外一杯潑到病患的頭上:「太陽都曬屁股了,起來吧,睡睡睡,整天都是睡,生怕睡不死哪!」
宋振騏嘶啞的咳嗽兩聲,艱難的撐坐起來,久不動的骨胳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早就聞不到自己身上的惡臭,眼睛藏在油膩的頭髮下,舌苔發白的舌頭慢慢伸出來,將滴落的酒水一一吞了進去。
「嘶——想不到,真想不到,」陳昭廷的胳膊肘往後撐在窗臺上,又飲了一口濃酒:「真不想到你會有這麽噁心的一天。」
宋振騏啞著嗓子問他要酒,陳局長肆意的挑起黑濃長眉,朝天翻了個白眼,給自己倒了滿杯,幹脆將整個酒瓶扔到床上,宋司令手腳不靈沒抓住酒瓶,酒瓶咚的一聲悶響滾到地毯上,然後——男人也跟車滾到地上,四肢爬向汩汩流水的酒瓶,嘴巴送上去,大口大口的吞噎。
針頭早已扯開,手臂上不斷的冒著鮮血。
陳昭廷原本想欣賞他的狼狽,這麽一出真的上演了,卻像是吞了蒼蠅。
更夠資格做他敵人的,不是現在這麽一個不要命的沒人樣的酒鬼,而是以前那個眼睛放在頭頂上的男人。
他岔開腿蹲了下來,搶了男人手中的酒瓶,男人掙紮著朝他撲過來,陳昭廷威脅道:「你再動一下,以後就別想碰酒了!」
野人翻身仰麵倒下,虛弱的喘氣。
「誒,我問你啊,宋俊英到底在哪裏?」這個問題陳局長問了一百遍一千遍,野人也回答了一百遍一千遍,答得多了竟然也習慣了麻木了,反而多了一絲怪異的輕鬆:「她死了,去年年底就死了。」
「在哪裏死的?」
「南京國際安全區。」
「我不信,你肯定是騙我的。她那樣一個人,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就死了?」
野人嘶啞嗤笑一聲:「簡單嗎?」
心髒再次撕裂,他幻想著自己在天搖地晃暗無天日的防空洞內,到底是被困死餓死,還是被石頭砸死。俊英的屍體會不會像他見過無數俱失去人性的模樣,破碎殘肢、腦漿迸裂,進而在地下逐漸腐爛發酵。
陳昭廷看著他一副了無生機求死的模樣,深感疑惑,他哆了一口酒,左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殷紅鮮艶的唇撅起來,宋振騏的態度太奇怪了,假如俊英真的親妹死了,縱使傷心也不該是這個態度。
不像是兄妹的離情——倒像是要去給情人殉情!
陳昭廷的太陽穴重重的瘋狂的跳動,也不嫌髒了,扔了酒杯,一把拽起渾噩的男人,逼視過去:「你們?」
野人原本任他抓著,一雙陰沉帶著血絲的眼從滑落的劉海霞露出,他看到了陳昭廷的表情,驀地像是開啓了某個開關,咧開蒼白髮裂的唇哈哈大笑起來。陳昭廷左右扇了他兩耳光,粗著嗓子嘶吼:「快說,你們到底怎麽回事!」
「人都死了,知道了又怎樣?」
陳昭廷猛地將他摜到地上,騎到男人的身上,手背上鼓起青筋的去掐他的喉嚨:「再不說,我現在就弄死你!」
宋振騏艱難的咳嗽,青白的臉逐漸漲成紫紅色,他沒怎麽掙紮,兩手死死的抓住地毯,眼眶瞪到極致,血絲不斷的蔓延,一滴淚水滑了下來,他還在笑,一邊咳嗽一邊笑:「就是你想的那樣——陳瑋,她是我的,到死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