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晚霞出現在天邊,明天是一個好天氣了,但是好天氣來得晚了,桓信的臉色比黃河水還要蠟黃,這無窮盡的浮屍飄過,桓信整個人都像被抽走了骨骼,渾身隻有冰冷,隻想投入河中死了。
一陣風吹來,雨不知不覺停了,所有趕路的兵卒都在河邊看著那慘狀,一片死寂,風聲嗚咽,一如天地放出悲聲。
桓信一鞭子抽在戰馬臀上,戰馬後腿一蹬,馬蹄翻飛中桓信一騎順河往前馳去,桓信不管手下的兵卒了,他隻想趕到渡口去看一眼。
劉平一回頭,看了一眼長長的隊伍,歎口氣,招手叫來一名校尉,下令:“你們整隊,跟著過來吧,我去追桓將軍。”
烏雲散去,星光漫天,一輪明月照在渾濁的河麵,翻滾的濁浪永無停息,一隊騎兵在河岸邊飛馳,這裏已經有零星的難民了,那絕望的眼神和痛苦的臉孔,深深刺痛桓信。
桓信臉上如同老了十歲,戰馬驚動了還在野地中泥濘中的難民,麻木的雙眼掃過趕路的騎兵,繼續麻木的倒臥在泥水中,或坐在泥水中,所有人的精氣神仿佛都消失了。
桓信看到了渡口,大批的難民聚在渡口,沒有看到一名晉軍官兵,渡口隻有十餘艘渡船在水流中晃動,一艘在岸邊擱淺的渡船船底上的一個洞清晰可見。
桓信駐馬,看向對岸,對岸是鄭城渡口相對的臨黃渡口,一片灘塗連成一個長灘,如此遠隔河相對桓信也能看到屍體將對岸長灘鋪滿了,一直延伸到河中,對岸渡口還有渡船,居然比這邊還多十餘艘。
一隊打著火把的騎兵迎了上來,隻有十餘人,桓信一看,是先前他派出的信使,前麵的一名信使看清了是桓信到了,頓時滾鞍下馬,身後的騎兵也全部拜伏路邊,那信使大哭道:“將軍,我們晚了,中午十分胡人就追到了岸邊,一隊騎兵襲擊了渡口,將沒來得及離開的渡船繳獲了一半,其餘的渡船和枋頭水軍的戰船慌忙離岸,相互碰撞之下又沉了一半,胡人就開始將對岸難民往河水裏趕,分成三隊騎兵不停驅趕,哭喊慘叫之聲對岸皆聞,鄭城王永部下見胡人搶得渡船,怕胡人趁勢過河,撤回鄭城去了,這邊難民向對岸哭叫,卑職…..卑職恨不得死在此處。”
那騎兵深深的將頭埋在泥水中,頭盔已經看不出顏色,全是黃色的泥水,仿佛這樣才能減輕心中的痛苦,身後的十餘名同樣為信使的騎兵全部泣不成聲。
左右過了河的難民隱隱約約的傳來哭聲,整個渡口如同森羅鬼域一般,桓信雙目圓睜,突地一口鮮血噴出,身體一下倒撞下馬。
“將軍。”劉平大驚,連忙下馬一下抱起桓信,桓信不知道那裏來的力氣,一把甩開劉平,麵對河麵站了起來,劉平連忙小心的站在桓信身後,桓信的聲音傳來,語音低沉,仿佛帶了四周的死氣感染。
“劉平,你我相交多年,此次未能接應到難民,我桓信對不起將軍,此事全在我桓信,你可轉告將軍,桓信對不起他,未能及時趕到,使幾十萬漢民死於胡人之手,罪無可恕。”
劉平聽到這裏大驚,一下抬起頭來,上前一步:“將軍,你……”
桓信一擺手:“此事必然要有人來承擔責任,將軍身係徐州重任,我不擔當誰來擔當,我三子兩子成年,你若能夠照顧,就操心一下吧,這些保存了的難民,劉平你求都督一定要保住。”
劉平滿臉震驚,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有拚命點頭,他知道桓信已經萌死誌,桓信的親兵都大叫:“將軍,不可啊!”
桓信回頭看向了渡口的難民,抽出腰間佩劍,慢慢摸了摸馬上自己的兵器分金戟,桓信大呼:“王永匹夫,看看這漫天冤魂,胡人,吾恨不能食其肉。”
手中長劍閃電一般翻起,橫在頸間一拉,一股鮮血噴出,桓信雙膝重重跪在地上,頭慢慢垂下,身後劉平帶著一眾騎兵全部跪倒在泥濘中,對岸是鋪滿河岸的漢民屍體,月光如水。
三五二年五月五日,徐州桓旦出兵接應南逃難民,燕胡慕容評五萬騎兵在臨黃渡口大殺魏國難民,隻有二十一萬難民過河保命,五十三萬漢民死於對岸河中,河中屍體橫流百裏,阻攔胡騎的魏德州刺史李林戰死,平昌兩千援軍盡滅,晉將正鋒將軍桓信因誤時,自刎鄭城渡口,主將徐州軍馬都督桓旦收攏所剩難民以填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