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隨遠垂下眼眸,他的唇色淡的不像樣子,明明剛從水裏上岸,唇中縫處竟然有幹裂的痕跡,他努力的翕動嘴唇,卻隻泄出幾聲無規律的喘息。
“我.”
季珩突然伸手貼住他的額頭。
“你發燒了!”他脫口道。
寧隨遠似乎早已習慣於隱藏自己的弱點,外加剛才在冰冷的地下河裏泡了那麽久,季珩盤算著這樣高的溫度可能早就燒起來了,隻是他和路陽一直沒有察覺。
寧隨遠的身形虛晃了一下,渾身脫力,他被迫抓住季珩的手臂支撐,掌心滾燙如灼。
“路陽.”他低聲道。
“我在!”路陽顧不上腿軟,踉踉蹌蹌的奔將過來。
寧隨遠將一團灰綠色的布料塞進他手中:“拿著!”
路陽大驚失色:“哥你這是做什麽!”
“這是我在蛇的口腔裏找到的——”寧隨遠喘著氣道:“也許是.線索。”
路陽茫然道:“線索.線索也得你拿著才有用啊!”他驚慌起來:“哥你不要突然給我留遺物啊!你一定會沒事的啊!”
“什麽遺物不遺物的!別胡說八道!”季珩喝道:“肯定是傷口在水裏感染了細菌才發熱,你帶抗生素了嗎?”
路陽快哭了:“沒有啊!我們隻是機修工!誰知道修個下水道還能遇上這種事!”他看著寧隨遠逐漸合上的眼眸,愈發驚恐萬狀:“哥你醒醒啊!”
寧隨遠隻覺得身體越來越沉,路陽的喊聲被屏蔽在厚重的雲霧之外,他的一切都開始失控了,轉瞬間就墮入了另一個世界。
“歐文,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歐文?誰是歐文。
“你終究不是一個盡善盡美的人啊.”
“可你有沒有想過,沒有你還會有別人。”
“歷史的巨輪,帝國的進化,住民的繁衍,力量的蛻變。”
“這所有.都不會因你而停止。”
“歐文,你不要擔心,他們不敢對你怎麽樣的!”
“你還有我啊!我會保護你!”
“你別這樣,我不會保不住你的,你要相信我!”
“隻要你不主動離開我,我一定去跟他們說——”
“所以你不會主動離開我的.對吧?”
“你別怕,歐文,你別怕.”
那已然不知道是哀求還是安慰的話語蒼白而無力,仿佛塌方後被斷的絕路,前方是無盡的黑暗與無望,沐浴在冰冷的空氣裏的被衾、床褥、衣著,什麽都是冷的,隻有對方的身體是難言的溫暖,他忽而遏製不住心裏的衝動,緊緊的攀附著對方汗濕的脖頸,以供奉的姿態將自己送了上去。
對方也像是瘋了一樣的回應著他,頂撞和擁抱,發了狠一樣的揉著他的後脖頸的腺體。
他們都懷揣著一種想要將對方絞殺在自己身體裏的念頭——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將彼此都永恆的留存下來。
因無望而產生的最後的狂歡與放縱。
劇烈的刺痛感襲來,他痛的渾身發抖,不由得反手攥住了對方硬而淩亂的短發,撕扯也沒有能阻止對方凶狠而貪戀的撕咬。
就像是猛獸叼住了獵物的脖子,利齒殘忍的貫穿了獵物最脆弱的皮肉,唇舌都在用力,渴求無比的吮吸著鮮嫩甜美的漿液,同時將歸屬權的標記打進對方的體內。
他最終適應了那種痛,在一下一下過電般的抽搐裏平息下去。
那種痛苦給他帶來強烈的歸屬感,令他安詳。
於是,他又一次看到了滔天卷席的赤色火光,將青銅的壁灼的滾燙,真正的痛苦像種子一樣在體腔裏生根發芽,纏繞著經絡和骨骼,將活的細胞和組織都吞噬,他的身體機理在大洗牌,那種殘忍的蛻變充滿了真實感。他雖神誌模糊,卻清晰無比的認識到這和往常的病痛不適截然迥異,其實是無限接近死亡的過程。
寧隨遠猛地睜開了雙眼,猶如溺水的人大口大口的呼吸,白亮的光刺入他的瞳孔,他整個顱腦都是撕裂般的痛。
“啊呀!醒了!我哥醒了!”路陽高興到破音,撲到床邊一探寧隨遠濕淋淋的額頭,更加雀躍道:“好像不燙了耶!”
一個老人湊過來用溫度計觸了一下寧隨遠的額,納悶道:“這真是稀奇了,頭回看到自己退燒的,之前有幾個這樣發燒的,屍體都被拉走了。”
“我哥身體好呢,才不會那麽容易掛!”路陽驕傲的說:“哥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寧隨遠搖搖頭,他蒙了兩秒道:“我怎麽了?”
“你燒了一天一夜,四十多度的高燒!怎麽降都降不下來。”路陽說:“嚇壞我們了!”
寧隨遠:“那個.”
路陽立刻明白他要說什麽:“大叔他去主城給你買退燒藥了!”他手忙腳亂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展開:“他給我留了這個,說你要是醒了務必按這個聯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