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的及時來訪讓鬆平亮始料未及, 年輕的城防隊隊長嚇得不輕,直接就從榻榻米上蹦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想給他敬禮。

“坐下坐下。”季珩擺擺手:“我又不是姚偉,不稀罕這種虛招子。”

“謝謝季處。”鬆平亮感激道。

“謝就不必了。”饒是一向厚臉皮的季珩也忍不住為廖鵬之前的行徑汗顏:“我還要替廖鵬向你道歉的。”

提到這茬, 鬆平亮的麵色一僵,他悻悻然斜落眼簾, 沒吭聲。

季珩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生氣, 態度愈發的鄭重其事:“那小子實在是太衝動了,我已經教訓過他他也知道自己錯了,希望鬆平隊長不要跟他計較。”

“不敢當。”鬆平亮輕聲說。

“那鬆平隊長肯接受我的道歉嗎?”季珩問。

鬆平亮澀然道:“季處長都這麽說了, 我肯定會接受的。”

“那就好。”季珩笑了笑:“那我們就暫且先把這件事兒揭過了,如何?”

鬆平亮敷衍的“嗯”了一聲。

他原以為季珩說完這套場麵話就會自行離開,誰料季珩卻拉了張椅子來坐下, 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模樣:“那我們就進入正題吧,鬆平隊長。”

鬆平亮:“?”

他愣了愣。

人人都知道廖鵬是季珩的親信, 他原以為此番季珩前來就是為了給廖鵬當說客的, 他甚至在想如若季珩打算用職權壓他, 逼著他把甘橘讓給廖鵬的話,他該要怎麽辦?

結果.他發現自己好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季珩壓根沒把這件事當成一件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鬆平亮懵逼了會兒, 緊接著生出了幾分羞愧。

季珩沒在意他心裏的那些彎彎繞繞, 爽朗道:“鬆平隊長, 你先前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鬆平亮:“!”

季珩微笑:“你現在可以說了。”

鬆平亮的呼吸滯了滯, 眼睛飛快的轉動。

季珩的瞳光矍鑠:“我們剛在城防所起過衝突, 我要是你一定避著我的手下們走,可你主動出現了,我覺得你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醫療所附近的。”

他的逼問是那麽的不著痕跡,甚至像是在閑聊,鬆平亮皺起了眉,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季珩看得透透的。

他用舌尖頂著腮肉,慢慢道:“季處長,您.厲害。”

“過獎過獎。”季珩笑著擺手。

鬆平亮卻沒立刻說下去。

隻要對上季珩那一雙鷹隼般犀利的眼眸,鬆平亮就覺得自己被洞悉的無處躲藏。他似乎是被牽扯到了傷處,忍不住“嘶”了聲。

季珩想起甘橘的叮囑,也沒有急著催促,就這麽耐心的等著。

趁著季珩給出的這段空隙時間,鬆平亮的眼尾合攏,他心虛的攥緊了手指,複又鬆開。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他吞吐了一下,過多的糾結使得他覺得受傷的鼻梁都開始隱隱作痛:“就是.就是想來看看寧先生的情況。”

“就這?”季珩顯然不大信。

“哦還有——”鬆平亮急著憋出一句:“我想問問新的城委書記什麽時候來。”

“新的城委書記?”季珩一愣。片刻後,他捏住了下巴喃喃:“我倒還沒顧上這事兒,”

鬆平亮的眼眸隨之閃爍了一下。

季珩果然還不知道啊.

他之前的確是頭腦一熱的想彙報一些事給季珩——

可後來.

鬆平亮吞了一口唾沫。

他一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姚偉空降六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突然開啟全城的大整頓,這項舉措給六區主城的住民生活帶來了莫大的困擾,而作為執行人員的鬆平亮首當其衝,無時無刻不在被指指戳戳。

鬆平亮的感覺很不好,但他對姚偉充滿了信任,覺得姚處長的出發點也是為了六區住民們的安全著想,因此即便四處遭白眼兒,他還是踏踏實實的遵照命令,起早貪黑的工作。

可後來,他聽說姚偉的最終目的隻是為了給自己刷政績.並且在搜查紅楓庭的過程中,他察覺到了姚偉對新上任的季珩存在著戒備和敵意,甚至不惜公權私用的打壓季珩。

鬆平亮很震驚,對姚偉的信任坍塌無幾,隨後他將這份信任轉嫁到了季珩的身上,畢竟許多傳言都在說未來季珩會取締姚偉。

——結果季珩就不明不白的跟兩條人命扯上了關係。

姚偉說季珩是凶手,季珩說那是姚偉派去的人,雙方各執一詞。

鬆平亮覺得自己可能是命裏克上司。

出於甘橘和楓酒居的立場,鬆平亮寧願相信季珩多一些,可再到後來.他滿腦子都是姚偉臨走前扔下的那番話。

“鬆平隊長,你以為你幫襯的就是正義嗎?”

“新的城委書記很快就會來,季珩這座靠山沒有你想的那麽靠得住。”

“你好自為之吧。”

鬆平亮感到焦灼,他好像還是被認定站在了某一方的立場上,這根本不是他的本意,他隻想當一個單單純純的城防隊隊長。

更奇怪的是,中央給了季處長全權調配的視察批件,卻又單獨另派了一個城委書記來接班,還沒有告知季珩,這樣的行為未免有些自相矛盾。

這是否可以變相的理解為,其實中央對這位季處長也沒有十分的信任。

這其中一定有理由的。

鬆平亮覺得自己像是分腿站在峽穀的巨大裂縫上方,不知到底該往哪邊跳,他緊張極了。

這些從政者啊.一個個看著春風化雨,可實際上都是帶著假麵的怪物。

“姚處長先前帶領城防隊去紅楓庭搜查,不是專程為了我吧?”季珩平靜的說。

他這句話雖說是個問句,可裏麵的篤定意味已有了七七八八。

鬆平亮嚇了一跳,慌張的想要抬手摸鼻尖兒,隨後碰到了傷處,疼出了一頭汗。

“隻是例行,例行檢查。”他努力的尋找一個兩邊都不得罪的答覆。

季珩沒說話,看著他的眸光帶著探尋的意味。

就在鬆平亮覺得自己快要抵禦不住來自季珩的凝視時,季珩的個人終端閃爍了一下。

“抱歉。”季珩示意了一下,起身出門。

壓迫解除,鬆平亮長舒了一口氣,如蒙大赦,冷汗泉湧。

季珩走出屋子,低首望著來電顯示,那是一段複雜的擎科碼,破譯後的發送人是菲尼克斯·讓。

甘橘和鬆平亮的婚禮大約還是要如期舉行的,等到婚禮過後,甘橘就會搬離楓酒居跟鬆平亮同住,楓玉鬥一直把甘橘當幹女兒看待,還怪舍不得的,因此最近就時不時的替她整理一些房間裏的東西,方便她到時候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