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下?
寧隨遠仰起頭, 他發現季珩的眉宇間肉眼可見的繚繞著一抹淡淡的憂鬱和哀傷, 深棕色的瞳孔明暗不定,透著一股渾濁,一如在火場時。那種哀傷像是會傳染一樣,寧隨遠的心隨之亂跳了幾下, 隻覺得瑟縮感如冷泉般浸透肺腑, 季珩明明還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竟然也開始感同身受那種無可奈何和愧疚。
“可能也是因為事情多了,我的腦子變得不是很清楚,這些事我也是突然才想起來的。”季珩抬手捏了捏山根:“我竟然現在才想起來, 這麽重要的事居然可以遺忘那麽久.”
“究竟是什麽?”寧隨遠抱著他, Alpha的身體炙熱,可他卻沒來由的感覺到冷。
“阿唐的全名叫唐有為, 大概是三年前,對,就是三年前,那時楊瀟在進修訓練,由他跟著我。”季珩說:“阿唐跟我去到帝國西部執行一個任務,他運氣很不好,子彈挨在腿上,出了很多血, 止不住, 說要保命就必須得截肢。”
截肢就意味著這個人作為士兵已經變得毫無用處, 寧隨遠怔了怔, 低聲道:“然後呢?”
“當時情況緊急,我們的人手本就不夠,他很被動,遲遲沒有同意截肢的提議。”季珩說,他疲倦的閉上了眼,眉頭緊皺:“後來.中央派來的直升機臨時降落,從上麵下來了一個人,那個人.”他咬了一下腮肉,像是在努力的搜刮著記憶的碎片,斑駁的光影在腦海裏震蕩著,變成了迷幻的萬花筒:“那個人.那個人是科研所的,他說他們研製出了特效的活力藥劑,可以讓人的細胞重新進入生長的狀態,進而促進傷口愈合,已經經過了動物實驗的階段,隻差人體試驗一步了。”
“我當時.沒同意。”季珩的唇色發白:“我說沒有進行人體試驗的藥物副作用不明確,萬一有生命危險後果不堪設想,截肢至少能保命,而且中央的直升機恰好也就近停泊,我想讓他們把阿唐帶回去.我明令禁止他們對阿唐使用那個東西!”
“後,後來呢?”寧隨遠的聲音裏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後來,後來.”季珩嗓音低微:“我知道阿唐不想成為我們的累贅和負擔,那種情況下如果能重返戰場一定是盡一切可能回去.他和那個該死的白大褂背著我達成了共識。”他倏地吐出一口濁氣,身體後仰,重重的依靠在床頭:“阿唐好了,腿部的傷口幾個小時就結痂了,能下地能拿槍,比原來還要精神,他甚至興高采烈的殺了幾個人.就在大家都以為他成為了臨床試驗上的成功案例時,他失控了。”
“失控?”
“對。”季珩狠狠的咬牙,可以聽到他的牙關因為碰撞而發出輕微的“噠噠”聲:“他像是聽不到任何人說話,一味的往前衝,當時的熱武器還沒有現在這麽先進精確,以焰槍為主,他就直挺挺的撲到火海裏去了,我怎麽喊都沒有用,也沒有攔住.”他悲慟至極,他反而苦澀的笑了一聲:“我就應該直接讓醫務官截掉他半條腿,讓他回老家去,至少能保住一條命.我就應該再強硬一些!”
“不是你的錯.”寧隨遠低聲說:“不是你的錯季珩,是那個.是那個白大褂的錯。”
“是啊。”季珩的神色略顯空洞:“我們就應該離科研所的那些白大褂遠遠的.”
“那個白大褂是誰?”寧隨遠倏地一睜眼,顰眉道。
季珩:“那個白大褂.”
在他的記憶裏,除去那一襲筆挺整潔到近乎冷酷的白色,其餘的都是詭異的色塊,他記不起來那個人的樣子,隻知道他恨極了那個人帶來的東西,就像是帶來了一個噩夢。
“我不記得了。”他低聲說:“如果有生之年再見到他,我一定.一定會開槍。”
寧隨遠再次不受控製的瑟縮了一下,胸腔裏的那種寒意一點點的滲透到四肢百骸。
“你怎麽在發抖?你冷嗎?”季珩低眸道,將寧隨遠往懷裏用力的摟了摟,將被子蓋過他的肩。
“我不冷,我隻是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三年前這種病原體就已經存在了,是科研所的那個家夥發明出來的。”寧隨遠道:“這些事跟你們中央科研所.會不會有關係?”
季珩:“.”
他沒有立刻回答。
寧隨遠也知道這隻是無憑無據的推論,如若真的跟中央扯上關係,那將完全超出季珩所能控製的範圍。
“我陰謀論了吧。”寧隨遠輕聲說:“反正那個白大褂也再沒出現過了對不對?”
季珩輕輕的“嗯”了一聲。
不知不覺的,空氣中那縷薄荷的甜香消散了,季珩使勁的深呼吸了幾次,一無所獲,他有點兒奇怪,垂眸,發現寧隨遠抱著他又一次睡著了。
季珩的眉峰聚攏。
他若有所思的望著寧隨遠細膩的後脖頸。
青年的黑發在這幾個月內長長了一些,將後頸雪白的皮膚遮了個七七八八,腺體幾乎隱藏不見。
季珩的心裏閃過一個念頭,隨後覺得有點兒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