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小小的人兒，臉上淚痕未幹，皮膚比牛乳還要白，眼睛因為一直哭泣，微微泛著紅，粉粉的，帶著點兒怯意，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文淩雪低頭看看自己被拉住的手，動了動，在感覺到對方略微鬆開的退意之後，又不知怎的，打消了抽走的念頭。記得那天生產完，第一次抱她的時候，探出手去逗她，她就這麽無知無覺地握住了自己的尾指。暖暖的，軟軟的手心，讓自己的心都快跟著化了……
也許很快，自己就會離開，而她將被留在這個世間，這個皇宮，經歷更多沒有自己的起落。自己帶她來到這個世界，而後拋棄，對於她，又何嚐公平。文淩雪抽了抽手，握著自己手指的小手，先是鬆了鬆，但是很快又抓緊了。微妙的，有一種在一瞬間母女連心的感覺，那種畏懼又不舍的情緒，傳遞到了文淩雪的身上。血緣天生，這就是為什麽無論自己對她如何冷淡，她在病時還是隻肯聽自己話的原因麽。
反握住抓緊自己的小手，文淩雪把小公主抱了過來。軟軟的身子，像是沒什麽骨頭，也沒什麽分量，很溫暖很溫暖。這是她第二次抱這個孩子，淡淡的奶香，變成了淡淡的藥味，可是心底的那份觸動，還是與數年前一樣。過去的記憶被喚醒，文淩雪突然覺得，或者這許多年的冷漠，隻是因為自己的害怕。害怕喜歡這個孩子，害怕喜歡這個自己和皇帝生出的孩子。遠離，隻是因為，有些人，一旦靠近，一旦有了感情，再想放下，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文淩雪不敢抱太久，有的時候，太晚的醒悟，已經沒有意義了。與其給她一份馬上就要消失的母愛，還不如讓她失去的隻是個一直不愛她的母親。此時文淩雪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個會為孩子打算的母親。這份直到覺得自己無望生存才有勇氣麵對的感情，讓文淩雪的心情很複雜。
“母妃……”溫暖的懷抱一閃即逝，如不是那隻還拉著自己的手，任夢瑤幾乎覺得，這就是一場幻覺。
“……”文淩雪想開口說些叮囑的話，比如若是母妃不在了，你要好好長大，太後的皇後都會是你的庇護，德妃娘娘也會喜歡你的。又比如，要小心避開你的父親，盡量悄無聲息地長大。再比如……想說的話太多，卻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一個四歲的孩童，可以聽懂多少。文淩雪心中越發沉重，卻有一絲詭異的慶幸感。這延禧宮中，人人知道自己不喜小公主，那麽自己的不喜，是否能成為皇帝日後的不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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