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抓到的真刺客是個啞巴,審訊的難度很高。上了刑,給了筆墨紙硯,刺客卻無動於衷,也不知是不肯招供還是不會寫字。於是除了一直加重用刑,唯一的線索,便是皇帝遇刺那日入宮的那車南戎羊隻。南戎羊隻的味道很重,刺客被捕時身上還留有那樣的味道,於是初步可以判定他是跟了那羊車進來。隻是抓了那些運羊送羊的人進來,卻還是推斷不出他是何時何地上的車。而就在皇帝對此一籌莫展之際,刺客在被抓捕的第三日死亡。驗屍的結果顯示,他不是死於酷刑或是自盡,而是身上本就中毒,時辰到了,毒發身亡罷了。
線索至此,基本上算是斷了。可是皇帝心中這股火,怎麽能連個發的地方都沒有就滅了。這才越發變得陰晴不定,暴怒難忍。不知情者不可傾訴,知情者不願傾訴,這個秘密如同沉重的鐵索,在皇帝的頸間纏繞。日日夜夜,窒息般的憋悶感,甚至皇帝一度懷疑那是南戎派來的細作,而生起了大興戰事之念。理智,仿佛被無法訴說的怒火燒盡,想要發泄卻根本找不到罪魁禍首。皇帝覺得自己幾近瘋狂,可是表麵卻還要做出如常的模樣。每日上朝,批閱奏章,處理國事,甚至在昨天還要與一個知道自己秘密的女子扮作親密,扮作洞房。這一切的屈辱如同跗骨之蟲,時時刻刻讓皇帝活在扭曲的邊緣。
而今早起身之後,孫統領送來的一封書函,如同黑夜的一盞明燈,直接照亮了仇人的麵龐,可是,那個人,為什麽會是文淩雪。
皇帝的妃嬪不少,有因為利益關係納的,也有通過選秀選進來的。一個人的心,就這麽大,逢場作戲,偶爾安撫都是常事。這些年,皇帝唯獨對薑韻茹和文淩雪格外上心。少年時,皇帝便在薑府見過她們。時至今日,皇帝仍記得是一個冬日,便服去薑府,路過薑府花園,看到亭中兩個少女。一個淺粉衣裳,執琴彈奏,一個淡藍裙掛,翩翩起舞。奏樂者溫婉可人,跳舞者歡愉輕巧,兩人時不時相視而笑,心有靈犀的模樣,溫暖了那麽冷的一個寒冬。少年皇帝止步,聽了許久,都未聽出是首什麽出名的曲子。而後商談完正事,耐不住好奇,召薑韻茹來問了,才知道讓自己傾心立於寒風中聽了許久的曲子,隻不過是她一時即興的發揮。而那配合得天衣無縫的舞蹈,隻是另一個少女的另一番即興。
這樣簡單地場景,這樣的一件小事,皇帝一直記得。在他想用聯姻拉攏朝臣時,明明隻是利益的結合,卻獨獨對薑文兩家的女兒格外上心。甚至有些意味不明的隱隱期待感,期待那冬日清晨的景色能在宮中再度出現。可是文淩雪反抗了,反抗這樁婚事,絕食,以性命要挾。原本拉攏的計劃,定然是要使用懷柔的手段。可是聽到文淩雪拒絕婚事,就如同拒絕了自己,皇帝心中的不甘膨脹到無限大。各種手段,搜證,造假,偽證,發難,軟硬兼施……文淩雪終於還是進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