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1 / 3)

“老黃!好久不見了啊!”長沙漫漫,典韋躍下馬,向早已等待多時的黃忠張開雙臂,狠狠來了個熊抱。

黃忠預算著典韋即將抵達的時間,早早便帶著一幹大小武將來到曆城等待,縱然是心中有了一些底,但看著數萬鐵騎仿佛一隻猙獰無比的怪獸,滔滔不絕的從地平線上洶湧而出,也忍不住心中一顫。

是的,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原來河東竟然還有這樣一支軍隊,數年的時間他們都聞所未聞,即便是當初和袁紹的作戰,也沒見過他們的身影。

強大,勇壯,是看上去的第一眼感覺。

雖然他們的軍陣、軍型還比不上一直在中原操練的河東軍,但要論起殺氣、凶暴來說,這些在中原享受溫暖陽光的子弟兵們,卻遠遠不能和這些在塞外苦寒之地飽經風霜磨礪出來的勇士相比。

戰鬥力,他們天然便高了幾層。

黃忠當年領兵一萬,也學過那些蠻人一樣的作風,深入草原,燒殺劫掠,甚至一度差點靠近了鮮卑人的王庭,但是,那一場作戰卻是他一輩子都不願意再想起的回憶。

實在太苦了。

風沙,風霜,一望無際不知道盡頭的草原,狼群……各種各樣的災難。在當初,他嚐透了辛酸。假如,他那一次領的兵馬不是常年就在塞外抵禦蠻人的邊軍精銳,骨子裏天生就耐得住艱苦,假如,他那無數次迷失方向天幸讓他找到了鮮卑人的小部落,強迫其中牧民為他引路,又假如……

太多的假如了,但這些交織在一起的幸運,才造就了他一世的威名,擁有可以躋身河東最頂級四大柱石的赫赫功勳。

所以,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這些在塞外一磨礪就是數年的勇士將是何等的堅韌,擁有何等可怕的戰鬥力。

當典韋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黃忠在百感交集下,甚至都忘記了自己所來便是迎接典韋,直到那股大力的熊抱下,這個已經開始從中年到老年平穩度過的猛將,才反應過來。

是的,此時的黃忠已經踏上了奔向五十的大道,雖然談不上老,但是巔峰時期的力量和武藝,將會是讓典韋這樣第一號猛人也感到害怕,現在已經有了衰弱的跡象,在典韋那習慣性的擁抱下,黃忠也驀然發現原來不如以前的那般輕描淡寫就能掙脫了。

武將最害怕的是什麼?不是生死,而是榮辱。

而榮辱相存,在於一身本領。黃忠自問自己統兵帶將的功夫在河東也勉強算是中上層水準,事實上,河東四大柱石,統禦能力能躋身一流行列的也怕隻有徐晃而已,至於典韋,甚至隻能算下品……

他能為衛寧欽點成為封疆大吏,最重要的是他的忠誠,而其次,便是他那一身惡鬼也退避的蓋世武勇。青州曆來就不是什麼省心的地方,這裏也是中原中少有的尚武之地,隻有用他這樣的猛人才能震懾得住這五萬從青州挑選出來的豪傑勇士。

而他的武藝已經有了開始衰退的跡象,這無疑讓他升起了一絲少有的惆悵。

典韋似乎也發現這個老大哥沒有往日的霸道,眼中泛起了一絲疑惑,但很快又因為重逢的喜悅而掃去了心中的那個問號。

“本來聽說是張遼領兵南下,卻沒想到臨時又換成你了!唉,不知道我們有多久不曾相見了?兩年,還是三年了?”黃忠抓住典韋的肩膀,在河東軍中他也是唯一一個能以年長者的姿態對典韋說話的人了。

典韋摸了一下腦袋,臉上露出了幾許不滿,“別提了!張文遠和衛三那小子鬧得冀州不可開交,公子一怒,就將那兩家夥打發去兗州偷雞摸狗……哦,不對,是去兗州遊走騷擾去了!”

說到這裏,典韋牽著馬,和黃忠一並掉頭,向著曆城走去,一路便將衛三在冀州的作為還有和張遼的矛盾娓娓道來。

黃忠聽完,皺著眉頭,道,“此事我看,還怪不得張遼,還是衛三這小子太過放肆霸道了!”

“我看也是,這小子在北麵苦了那麼多年,本來我想讓他發泄一下也好,卻不想這小子捅出這麼大個簍子!要不是公子反應得快,怕就要釀成大禍了!”典韋點了點頭,又道,“可惜了張文遠,我以前聽公子曾誇他智勇雙全,古之召虎,讓他統禦冀州兵馬主持平叛,也是給他機會揚名立萬。劉備雖然平了,可他忍不住一時意氣,差點壞了公子大事,得不償失啊!”

召虎是西周名將賢臣,這個時代就喜以古賢相比,如果能有個相比較的對象,那麼無疑是一種身份的抬高。就如同典韋比惡來,諸葛比管仲樂毅,張遼能有一個相比較的古臣,還是衛寧這樣一個身份尊貴非凡的人給的評價,身價就與別人不同。

黃忠也是眼中露出了幾分驚愕,旋即又是惋惜,到是看了典韋幾眼,頗有些古怪,忍不住笑了起來,“卻不知道當年到底是誰魯莽無比!現在又有資格教訓別人了?”

典韋臉色一垮,道,“就不興我吸取教訓麼!?”

黃忠哈哈一笑,拍了典韋肩膀一下道,“好了,走吧!已經看到城門了!我可是備好了無數美酒,幾年不見,倒是看你酒量如何了!”

一聽有酒,典韋緊繃的臉霎時煙消雲散,嘿嘿笑了起來,“誰怕誰咧?”

但是,驀然典韋臉上的笑容又僵了一下,微微閉了一下眼睛,聲音低沉起來,“可惜啊!有個家夥卻是再也不能陪我飲酒了!”

黃忠自然知道在北麵發生了什麼,默默的拍了拍典韋的肩膀,也不說什麼。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可惜知己早逝,徒留遺憾。

曆城當年經過呂布一場滅絕性的屠殺和焚燒,已經化作了殘垣斷壁。但畢竟這裏西依黃河,東連泰安,南與濟南相靠,地利位置不俗。經過幾番重建,又有了一番不小的規模。

黃忠自從控製了泰安後,也將大量的兵馬屯到了這裏,與濟南曹軍相抗衡。

而典韋南下後,將會成為一支作戰主力,他的臨時駐地也便是曆城。

雙管齊下,典韋在曆城,黃忠在泰安,兩軍每一路此時此刻都有壓倒性的力量對夏侯淵形成攻擊,合兵一起反而不美。

所以,黃忠將典韋領到這裏相見,也是讓他早些熟悉環境。

當然,兩人都不知道,剛才談論的張遼、衛三現在在兗州的外境,已經是萬分危險了。

張遼畢竟是一個統帥,在正麵戰場上的指揮,或許不會輕易輸給任何人,但是當他遊離在敵軍腹地中間的時候,這對於全軍的掌控力來說,就並不顯得那麼重要,反而是對於臨危應對,陰謀狡詐的要求更高。

當然,張遼也不乏缺少臨機應變的急智,但是,相比較起荀彧這樣一個頂級的專攻謀略的絕才來說,便是小巫見大巫了。

隨著一次次的偷襲成功,張遼也不知不覺陷入到了荀彧布置下來的蜘蛛網上。事實上,他都不知道,每一次偷襲成功的地點,倘若連接在一起。便是一個箭頭,指向一個最終的目的地。

而這個目的地,便是捕獵者等候許久的埋伏。

是的,當張遼再一次偷襲露出蹤跡的時候,荀彧也開始了收網的捕獵……

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引誘,一次次成功讓張遼漸漸失去了警懼,當他在對方激烈的反抗後奪取了糧車,卻在剝開袋皮露出裏麵的黃沙後,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轉瞬即失的驚愕之後,一股讓他心驚肉跳的喊殺聲音四麵八方的響了起來。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選擇偷襲的地方,固然隱蔽,但同樣,也給了對方天然的遮蔽。而他們畢竟是騎兵,來去如風,完全不會做到如同步兵那樣的隱蔽埋伏,所以,他不曾發現,原來當他們深入對方腹地劫掠糧草的時候,已經掉入了對方的算計。

而早前,那一千來曹軍的激烈反抗,麻痹了他的警惕之心,同樣,也耽誤了他們不少時間,使得對方可以從容的圍攏上來。

這是一場慘敗,失去了速度的優勢,在層層堆積起來的步兵城牆下,張遼左至右突,一個個麾下的兒郎失去了性命,倒在了對方的刀槍之下。

他使出了渾身解數,渾身傷口無數,最後在不過區區三百來人的奮死突圍下,成功逃出了重圍!

可是!

那隻三千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本部並州騎士,折損殆盡。

而他也陷入了昏迷不醒……

倘若,不是他這三千鐵騎是呂布留下的老底子,是真正從血火中爬出來的勇士,而用於圍剿他的隻是荀彧臨時從兗州諸郡抽調出來的雜牌。恐怕,全軍覆沒才是他們唯一的結果。

進入兗州的騷擾兵馬,並不單單隻有他們一支而已。

悲哀的是,通過許攸的獻策,讓他們同時進入這裏,惡果在最關鍵的時候發生了。

張遼的兵敗,使得他們這些麾下騎士倉皇北逃,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將這個消息傳遞到衛三的耳朵裏。

而不久之後,同樣的一幕,也出現在了衛三那支兵馬身上。

比起張遼隻餘下三百人來說,衛三三千河套騎士,最後落得竟然隻剩下一百來人而已。

當然,比起張遼來說,唯一值的慶幸的是,至少衛三還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戰傷。

這也是荀彧在觀察了多時才下的決定,兩支互相敵視的兵馬,隻會給人逐個擊破的良機,張遼並非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矛盾的種子種下,又成長了起來,要將他們拔出,卻不是那麼容易。即便他肯退讓一步,但以衛三的行事作風,先不提能否和他合作,就是日後兩軍作戰的協調性上,肯定也是衛三處處為難。

荀彧隻是用最小的傷害,就做到了殲滅六千精銳騎兵的戰果,而他出動的那些數量巨大,但是戰鬥力甚至連河東二流兵團都不如的雜兵,卻成了最後的勝利者。

這是張遼的恥辱,是衛三的恥辱,也是整個河東的恥辱。

倘若在正麵戰場上,就算荀彧手下的這些雜兵有兩三萬的數量,恐怕張遼和衛三任何一人用手下的三千兵馬,都可以將他們輕而易舉的碾碎在鐵蹄之下。

可是,這一次埋伏,在荀彧的層層引誘、埋伏下,隻是以慘敗告終。

許攸當初的獻策,隻是單純為了兗東之戰服務,自然不會去考慮更多的事情,當然,他也並沒有料到,荀彧可以這麼幹淨利落的用空虛無比的兗州,殲滅六千精華。

事實上,荀彧在親自指揮收網作戰之後,也有些慶牽不已。假如在圍堵張遼的時候,衛三突然殺出,恐怕敗的就不是張遼,而是他了。

但在戰場上,結果比什麼都重要。張遼、衛三敗了,荀彧勝了,兗州自然就再度歸於安定,而他也有更多的精力投放到兗東的防禦上了。

可是,在與衛三的作戰下,他又發現了一個讓他驚疑不定的事情。

衛三所統領的兵馬,並不如同當初所想的一樣,是蠻人組成。

以前隻能通過他們來去如風以及酷似蠻人行徑的情報來推斷,可真正接觸的時候,發現這些騎士固然一舉一動都和蠻人的戰法頗為相似,但是,在無形中又包含了漢人兵法中的各種玄機。

事實上,與其說他們是蠻人,不如說他們廝殺的時候像,而作戰轉移行動布陣卻是漢人。

何況,看著一具具被堆積起來的屍體,荀彧怎麼看都覺得這些人,都和他一樣,流著一樣的血。

這樣的疑慮還沒有等他分析清楚,卻為一個來自東阿的消息打斷了他的思路。

或許是命運,這個消息,打斷了荀彧的思路,讓他來不及思考衛三那支兵馬到底是怎麼回事,同時也讓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雖然他早前就推斷可能冀州的增援兵馬即將抵達兗東,數量也絕對不會少,可是,當夏侯淵將消息送到他的手上,他也覺得眼中一片眩暈。

六萬人,其中還有大半的蠻人,加上黃忠的五萬兵馬,以及未曾爆發的潛力,兗東經曆到了最大的劫難。

東阿、濟南一線的防禦力隻有夏侯淵的兩萬人,而就是這兩萬人,將會麵臨著五倍,甚至更多於他的力量!

螳臂當車?

或許是,但荀彧隻能在苦笑中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當然,他手上還能有的,唯一的力量,就是這些雜牌而已,三萬人的雜牌,在經過兩次成功的伏擊後,士氣和戰鬥力勉強有了一些升華,可以躋身到二流兵團的行列,但是……用這三萬人加上夏侯淵的兩萬人,也隻是杯水車薪。

事實上,荀彧已經求得了曹操的親令,都督整個兗東、青東的力量。

而在之前,他已經將青州的三萬防備兵馬退縮了回來,正在向著兗東增援而來。

假如,他沒有提前一步看破虛實,恐怕等到兗東被破,青州三萬人都還蒙在鼓裏。而一旦兗東告破,青州那三萬人等待的,也隻可能是被包圍吃掉的下場。

所以,兗東能不能守護住,已經成了關鍵,關係到青州三萬生力軍的生死,更是關係到整個曹營存亡的關鍵之處。

沒有人能夠想到,戰局竟然徒然轉變了一下,讓正麵戰場的爭鋒一下子轉移到了後備的偷襲和反偷襲。

荀彧撤出青州兵,也等於是將整個青東拱手相讓,也等於是讓已經虛弱不堪的徐州赤裸裸的暴露在對方的眼皮下。

可是,如果不退,這些土地也將遲早為對方所占領。荀彧的壯士斷腕已經將曹營上下逼迫到了絕路,不是生就是死。

而此前沒有人會想到,兗州已經成了正常大戰的焦點,而承受住最大壓力的,竟然隻是曹操一人而已。

倘若算上青州三萬兵馬,再加上荀彧倉促集合的三萬雜兵,在數量上,仿佛已經可以和河東來一下周旋了。

但是,要知道,青州如果回援兗東,必須是要繞過泰山,而跨越兩州的路程,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抵達的。而大股規模的兵馬調動,要保持大軍的完整性,行軍的速度又要降低不少。

倘若能夠在二十天內抵達兗州,這都是高估,一個月才是正當的時間。

可是,對方已經先於自己抵達了兗東,而不知道什麼時候夏侯淵就將承受暴風雨的洗禮,自己也才將張遼、衛三清場出局,要奔赴兗東,包括必要的休整,也至少需要十天的時間才能抵達前線。

這無疑就是考驗夏侯淵的防守力了。如果他不能在十天之內扛住濟南、钜平不失,大事休矣。而一旦他也增援前線,不能扛住一個月,等到青州兵的抵達,一樣也是大事休矣。

而力量的薄弱,必然伴隨著傷亡的拉大,這也是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