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死了。
到底是死在自己的自負,還是死在對未來的絕望上,張遼不知道。其實,他本該有更好的選擇。
剩下的戰鬥已經沒有絲毫懸念,唯一還能支持住那些平原兵戰鬥下去的依靠,已經被硬生生扳斷,當第一個人恐懼的退後,逃跑,本來簡陋的陣型,麵對河東騎士的幾波衝擊下,立刻支離破碎。
潰敗,慘叫,他們丟掉手上的武器,卸掉身上任何一件可以影響他們逃跑速度的東西,將後背毫無防備的交給敵人,隻是因為死亡的氣息,那般沉重。
可是,他們的馬匹已經被關羽下令拿去衝散對方的陣型,如今兩條腿的奔跑,如何能夠快過那群如狼似虎的河東騎士?
刀光血影,四濺飛灑。
一具具屍體如同被割倒的麥子,成片成片的躺在敵人的馬蹄之下。已經沒有人還敢回頭,更有人死死的閉上眼睛,死死的捂住耳朵,隻是依靠著最後的力量,灌注到腿上,瘋狂的透支體力,向著前麵跑,跑,跑。
隻有這樣,他們才能聽不到那讓靈魂都顫抖的同伴死前的哀嚎,也聽不到那如同魔魘的馬蹄的震動,也看不到那如雨一般揮灑的鮮血……
“將軍……俘虜稱劉備正領軍趕來,是否即刻追擊?若是走漏風聲,怕是追之不及了!”一名騎士,手擒一個已經嚇壞了的平原兵向著張遼飛奔而來,將他隨便扔到地上,當即便對張遼道。
“這裏是平原,我軍與關羽廝殺,動靜太大,劉備恐怕早有所準備。此刻去追,也不能辨方向……”張遼搖了搖頭,但是一想到對方三兄弟的情誼,望了一眼即便是死去也不肯倒下的關羽,歎了口氣道,“不過,劉備兄弟三人確實重情重義。關羽犯險,未必不會喪失理智過來救援。”
說到此處,張遼沉吟了一下。抬起頭來,“傳我軍令下去,分兵五百追殺殘敵,剩餘三千人隨我向東南,追殺劉備!”
末了,張遼帶著悲哀的神色,看了關羽一眼,旋即閉上眼睛,沉沉的歎息了一聲,“讓人好好收斂關將軍的屍骸,不可褻瀆!尊重勇士,是河東曆來的傳統……”
屬下唱了一諾,便要下去,但看到張遼胸口那條駭人的傷痕,不由猶豫了一下又道,“將軍,您如今負傷在身,不如先行讓軍醫為您止血上藥,至於劉備,不若便讓末將領兵便可!關羽已死,劉備大軍必是聞風喪膽不敢作戰,末將此去,必能生擒此獠解送將軍麾下,何須將軍再親自動手?”
“你不明白關羽在劉備心中的地位,若讓他得知關羽已死,怕是不會是惶恐,而是震怒了……”得了這偏將的提醒,張遼方才感覺到胸口驀然間冒出刺骨的疼痛,強忍著捂住那道駭人的傷痕,又擺了擺手,繼續道,“張飛雖被典君殺得重傷,但受傷的猛虎一旦發狂更加可怕。劉備此人輕易不會動怒,一旦發怒,同樣讓人心驚……所以,我還是要親自前去,方才安心!”
偏將見張遼執意,也便不再說什麼,默默退下去傳令去了。
張遼看了胸口一眼,那條刀痕從右肩膀一直跨過左腰,猙獰無比。但傷口總算不是太深,未到致命處,隻是表麵嚇人而已。他穿戴的是一層皮甲外麵包裹連環鐵鏈,是河東軍標準的騎兵配置,雖然防禦力不比重甲那般,但雙層防護下來,也並不算弱了。
不過關羽那一刀下來,竟是硬生生的將外麵那層連環鐵鏈和皮甲一並砍開,整個甲胄算是徹底報廢了。不過,總算撿回了一條性命,若不是關羽本來就是受傷不輕,氣力驟降,那這一刀回複全盛士氣的力量,恐怕就算防備得再堅實,自己也必然身首異處吧。
張遼苦笑的搖了搖頭,雖然關羽是死在自己的槍下,但自己占據了太多的優勢,勝之不武……
將背後那淩亂的披風扯下,張遼用力將他們撕開,順著傷口小心翼翼的包紮起來,但這樣簡陋的包紮並不能有效的遏製住傷口繼續惡化,不過能夠勉強止血,已經足夠了。
很快,大軍再度重整陣型,而張遼也將傷口包紮妥當,灰白的披風碎條才剛剛裹在身上,卻已經染得緋紅,讓麾下大小諸將都忍不住再次勸他先行下去修養歇息。
然而,就當他強自忍住,要下令出兵時,東南麵,密密麻麻的出現了一些黑點,張遼瞳孔微微一縮,道,“看樣子,不用我去尋他們了!”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的的方,顯然,前來的兵馬並沒有俘虜說的兩千餘人,目測之下,最多不過三四百而已。而且,領頭的人中,他並沒有看到劉備那熟悉無比的身形,也沒有張飛那高大壯碩的體格。
普普通通,平平凡凡。
一襲青衫,一道文巾,再普通不過的文人打扮。張遼很快認出了那領頭的文士,卻是劉備麾下最為忠誠和任勞任怨的簡雍……
“竟然是簡雍!”張遼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顯然,劉備和張飛竟然沒有出現在這裏,顯然是出乎意料之外,但旋即,他心中浮起了濃濃的悲哀。
“雲長啊!我該為你感到高興,還是感到不值呢!?”張遼苦笑一聲,“劉備看樣子是繞道走了,卻讓簡雍孤身前來,送死?還是拖延我軍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