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四見幹娘瞧見個俊俏的後生就這般多話,倒也不好意思的,隻得上來打圓場道:“這就是我原先提起的,我那幹娘,人稱三仙姑的便是,因今兒回鄉看看老娘,提起了哥的症候,我幹娘又是極高明的仙姑,求了半日方才賞光前來瞧瞧的,哥一向少見,所以不認得她老人家。”
張三郎聽見是李四的幹親,倒也不肯怠慢了,迎上前來納頭便拜,早給那三仙姑攙住了笑道:“好孩子,你可別忒多禮了,就跟我們老四一樣才好。”
張三聽說,連忙往屋裏讓,娘兒三個在更房坐定了,那婆子四下裏瞧了瞧,皺了眉說道:“喲,敢情你們的更房也不甚講究的,隻怕住不得人吧?”
李四笑道:“自然是住不得人的,不然更夫都睡死過去了,誰又上街打更呢?可說呢,眼看起更了,哥與我上街走走,順便帶了幹娘過去瞧瞧那老娘娘廟,看看到底是什麼古怪。”
張三郎聽了答應著,兩個披上官衣兒,提了梆子鑼,領著三仙姑往那老娘娘廟去,出了更房的門,瞧見那銅壺滴漏正指著初更,兄弟二人一個打梆子一個敲鑼,吆吆喝喝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一路喊將下去,到了老娘娘廟門首處,住了聲,回頭給三仙姑指了指說道:“幹娘瞧瞧,就是這一處。”
那三仙姑別看是個神婆,往常隻在白日裏跳神下神的,她一個孤老婆子住著,晚上極少出門,剛剛跟著兩個後生走了一回夜路,又冷又黑,心裏就突突直跳,一見那黑洞洞的廟門,更是唬得不願意往前走。
隻是給李四郎好說歹說,半仙兒一樣的請了來,如今老臉上下不來,不肯露怯,隻得勉強說道:“我問哥兒一聲,到底那玉女兒娘娘生得什麼模樣兒,你們兩個說話了不曾?”
張三郎是個老實人,見幹娘問他,直說道:“前兒走到廟門首處,見大門沒鎖,進去瞧瞧,就將裏頭是個年輕姑娘的模樣兒……”說到此處,想起姑娘在月光之下雪影裏頭映著春花一般的模樣兒,倒是臉上一紅頓住不說了。
那三仙姑見他停住,連忙催問道:“那閨女穿的想來是玉女兒妝束鳳冠霞帔不成?”張三郎蹙眉道:“那倒不像,就好似尋常人家兒,隻怕還要次一等的家境,才穿的那樣單薄,看去不過是一色半新不舊的襖兒,底下粗布裙子。”
三仙姑聽見這姑娘的打扮,怎麼說也不像是個仙女兒模樣,又問道:“莫不是尋常人家兒的閨女臉軟,不肯白日裏賣頭賣腳的,晚上尋個沒人的時候來逢七拜鬥也是有的。”
張三郎點點頭道:“後來我細想了一回,隻怕也有這樣的事情,隻是那姑娘的發髻古怪的很,迎著滿地的雪光看去,倒像是一頭白發一般……”
三仙姑聽了這話,砸吧著嘴兒想了半日,方才拍手笑道:“莫非是她!”一句話說的那張三郎心坎兒裏不知怎麼撲通直跳,一把拉住了道:“幹娘莫不是知道這姑娘的來曆麼?”
那三仙姑一個幹癟老太太,如何禁得住張三郎這大小夥子的力道,險險給他拽了一個趔趄,笑罵道:“你這小廝兒忒心急,怎麼提起人家閨女來就這麼來勁,險些把我老婆子半條命拽了去。”
張三見此番自己莽撞了,俊臉一紅鬆了手,還是李四郎笑著上來打圓場道:“娘莫要惱怒,我這哥哥別看長我幾歲,到底沒成家,辦事不牢,如今聽說娘認得那女子,一時情急也是有的,如今眼看著二更天了,不如咱們一路打梆子敲鑼回到更房裏頭,您老細細的將這女子的來曆說與我們知道,方才出門時,我渾家給我帶了一包槽油拌的雞爪子肉,三哥那裏還存著好燒酒,與幹娘潤潤嗓子。”
那婆子聽見有酒菜兒,倒來了精神,腳不沾地跟著哥兒兩個回去。張三李四打了一通更,回在更房裏頭,將酒盅子擺開,李四自懷裏掏出些酒菜兒,打發婆子吃了。
三仙姑一麵吃一麵笑道:“若早知道是她,也不用我老婆子特地跑一趟,哪裏是什麼玉女兒娘娘臨凡,分明是我們隔壁村子喬家集裏頭的一個老姑娘,在家長到了三十多歲還不曾嫁人的,可憐敗家破業的,姐兒兩個跟著繼母娘過活,隻怕這是大的,乳名就喚作碧霞奴,她還有個妹子喬二姐,卻不知道閨名兒,如今倒是快要往外聘了。”
那張三旁的都不理論,聽見姑娘還沒嫁人,心中一動,也顧不得吃酒,急急的問道:“她為什麼不嫁人,怎麼反倒是她妹子先聘出去呢,她家裏難道沒有親生父親、叔伯堂族,倒跟著繼母娘過活,萬一受了委屈可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