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郎同著何大郎一路出來,仍舊到了往常吃酒的那家二葷鋪子裏頭,店夥計見是本縣的捕頭,不用人吩咐,一麵就往雅間兒裏讓。
弟兄兩個坐定了,吩咐撿拿手的上來,並燒黃二酒,打發了店夥計出去,略說了幾句話,酒菜便上齊了,三郎懷揣著心事,隻管讓何捕頭吃酒,一時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方才搭訕著笑道:“今兒多虧了哥哥仗義相助,隻怕一會子四郎就能放出來了。”
那何大郎隻因惦記著三郎的妻妹,又是同窗好友,擺了擺手道:“這不值什麼,還要兄弟說一聲?隻是後續之事恐怕你家裏要擔些沉重了……”
這何捕頭說的不錯,便是仗著官府勢力暫時彈壓住了,那賭局子卻是正經買賣,在縣衙門裏頭過了明路的,每年又有捐稅,如今張四郎欠了賭債,又有了借據,這銀錢上的事情卻是抵賴不得的。
三郎聞言點頭道:“哥說的原本不錯,便是那些高官富戶,一旦欠下銀子寫了字據還都是要還的呢,何況我們小門小戶兒的,隻是四郎忒不爭氣,怎麼好端端的就學了這些說不出口的毛病兒……如今兩張五十兩的放在那裏,若是靠著我做更頭兒這一點子進項,隻怕十輩子也是還不清的了……”
大郎聽了,也替他心焦,一麵又蹙眉道:“銀錢的事情還在其次,那賭局子的掌櫃確是厲害的,聽見他有個什麼把兄弟,是京裏什麼王府的管事的,因辦事得力,又會服侍,竟做了王家千歲的義子螟蛉,在京裏市井之間呼風喚雨的十分了得,連帶著當日這一盟的把子全都水漲船高,便是本縣太爺也不敢十分過問的……
此番有我的人情在裏頭,大概也可以緩個幾日,隻是若再拖下去,隻怕他們惱了,卻對兄弟家中大大的不利。今兒你請我來,我便猜著了幾分,如今依著我的意思,倒要雙管齊下才是正理。”
三郎聽見那賭局子有這樣硬的後戳兒,正為難不知如何辦理,聽見大郎說這話,連忙請教端的。
那何大郎道:“這也不難,一則我做個順水人情與你家中作保,分期還了那賭債,不過每月幾兩銀子,做成細水長流之勢,莫要一次還清傷了你家中的根本,二則如今隻怕你做更夫頭兒是沒有這些個進項的,怎麼著也要再進一步才是,我瞧著兄弟你原有些莊稼把式在身上,若是不嫌棄公門,倒不如投身到衙門口兒混碗飯吃,倒也輕省熱鬧。”
那高顯縣城的衙門口兒倒像是何大郎所說,是個熱鬧差事,常言道衙門口兒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這月錢銀子倒是小宗兒,大宗兒的是那苦主兒與人犯兩家兒撕扯起來,都要往衙役手上遞銀子,尤以皂班兒為上。
那皂班兒便是護堂兵、站堂勇,縣衙大堂裏頭打人的角兒,那苦主兒家中使錢,自然是要將人犯往死裏打,屈打成招好給家裏伸冤,人犯若是家中沒錢倒也罷了,若是有銀子時,少不得也要使銀子賄賂皂班兒衙役,下手輕些兒,免得一場官司打下來,便是贏了,這人也終究給打成了廢人,終是無用。
那張三郎雖然不曾進過六扇門中,平日裏常聽些街談巷議,這些事情多少知道,如今聽見那何大郎給自己出了主意,雖然心下感激,隻是又拉不下臉來做這等事。隻得賠笑道:
“哥哥說的自是正理,隻是那昧著良心的錢,兄弟卻是不願意賺它的……”說到此處忽然想起這何大郎也是官差,自己這樣一說豈不是連他也罵了進去,連忙又找補道:“哥哥這樣的快班兒捕頭倒是極幹淨的沒有此事,隻是兄弟沒有多少拳腳功夫傍身,做不得這樣的俏活兒。”
那何大郎知道三郎是怕自己見怪的意思,因吃了一杯燒酒,方才笑道:“兄弟切莫見外,要與我生份了才是,我原也怕你入了這一行要走歪路的,單靠著吃苦主兒、人犯的好處原本是條路子,隻是太爺與師爺又不是傻子,做的不密便要丟了飯碗兒,兄弟是個直性漢子,這樣的事情做不得。
舉薦你進六扇門,還有一件好處,若是此番你穿了正經官衣兒了,那些個問你們家裏要銀子的夥計便不敢十分輕慢,原先你自己住著時倒也罷了,如今娶了三奶奶在家,萬一那些人不分白日黑夜的家裏鬧去,豈不是唬著了寶眷?所以才對你說了這個巧宗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