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四郎一行說,王氏一行罵,娘兒兩個雙簧一般說的好不熱鬧。
三郎惦記著渾家在外無人照應,隻得支應著教訓了四郎幾句,又勸母親不必心焦,車到山前必有路等語,隻因如今自家娶親分房單過,隻怕喬姐兒受委屈,並沒說準了幫襯著還債的事情。
四郎見哥哥還不曾吐口兒,又給母親使眼色,這王氏幹嚎了半日,假戲真做倒也哭累了,這會子沒甚精神,也不知從何說起。
正鬧著,忽然聽見外頭喬姐兒的聲音道:“三哥與我打簾子,沾著手呢。”
張三郎連忙走到門首處打起簾子,但見碧霞奴端著托盤,裏頭兩碗爛肉麵,隻裝作不知他們說什麼的樣子笑道:“媳婦兒方才往廚下預備年飯,見灶還是冷的,隻怕婆母娘和小叔小姑還沒用飯,趕著做了,娘先對付兩口吧。”
那王氏帶著四郎鬧了一場,正在腹內中空的時候兒,聞見那爛肉麵的香氣,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隻是她如今多年的媳婦兒熬成婆,還要端著架子,喬模喬樣點了點頭,正要說幾句,那張四郎卻是等不及了,趕著上來要接。
碧霞奴見他不知禮數,把臉兒微微一沉,不等他沾身,就將那托盤擱在堂屋桌上。四郎倒不會看眉眼高低,渾不在意,又笑道:“嫂子端的好手段。”一麵拿起一碗來便鼓起了腮幫子。
王氏見小兒子已經吃了,自己也不好端著,一麵搭訕著拿了一碗,正要下箸,忽然想起來道:“五姐還沒……哦,你們小公母兩個也還沒用飯吧?”
碧霞奴笑道:“這個不妨,方才去繡房廝見,妹子正睡覺,媳婦兒煮好了送過去將她叫醒,如今正用著,娘也趁熱用吧,三哥的我給悶在鍋裏熱著呢。”
說著,淡淡的對張三郎使個眼色,三郎明白渾家有話對他說,自己也是給這一對母子鬧的心煩,順勢說道:“早起就往家趕,這會子倒餓了,媽和兄弟好歹吃些,我也倒小廚房裏和大姐兒也墊補墊補,回頭再商量吧。”
說著,丟下母親兄弟也不理會,帶著喬姐兒打簾子出去了。
夫妻兩個來在小廚房中,喬姐兒與丈夫盛了麵,一麵預備了醬菜吃碟兒擱在他眼前笑道:“我見你家裏不預備南菜,自己帶了一攤子,方才拿香油蔥花兒拌了預備你們吃麵,給你留了一碟子。”
三郎拉了她坐在身邊柔聲說道:“難為你是新媳婦兒,剛當家就這般周全,如今你也吃些兒。”
喬姐兒道:“我的飯量兒你卻不知道麼?”說著,伸手拿了三郎的筷子,在他碗裏挑了兩根細麵對付著吃了,三郎因端起碗來伺候渾家喝湯,碧霞奴隻得就著他手裏又吃了兩口湯,推過一旁道:“這就吃不了了,你快趁熱用吧。”三郎答應著吃了,想著與碧霞奴提一提四郎還債的事情,又不好明說,隻得低頭吃麵。
喬姐兒趁著丈夫吃飯的當兒預備年菜,一麵不甚在意道:“方才婆母娘和小叔與你說些什麼來著?”
三郎正吃著,忽然聽見渾家細問,便停住了筷子說道:“並沒說什麼……”大姐兒笑道:“咱們都一個碗裏吃麵了,你還與我裝神弄鬼的呢?我是怕你心裏為難,才白問你一句的。”
這喬大姐兒雖然與丈夫新婚燕爾,一段時日下來,也漸漸摸清彼此的脾氣秉性,知道三郎是個純孝的人,又不是那一等愚孝沒有主心骨兒的,隻是身為頂門立戶的長子,比旁人更有些擔待。
當日成婚在家住過幾日,知道婆婆有些偏心的毛病兒,這回老四的事情鬧出啦,少不得是要偏疼他的,這筆債大房身上隻怕是逃不開了,又心疼丈夫夾在當中不好辦,少不得自己先把這一層窗戶紙捅破了,不叫他為難就是。
三郎見渾家挑明了,隻得如實說道:“他們的意思我都明白,隻是還沒與你商量,便一時沒有吐口兒。”
喬姐兒聽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計,將筷子撿了兩塊正切著的熟牛腱子夾在三郎的湯碗裏,一麵撿了個腳凳兒坐在他身邊,托著腮笑道:“前兒在家不是都說好了麼,這會子便是拖著,倒白叫他們焦心,不如咱們索性應承下來,倒也幹淨。”
三郎心裏何曾不願意幫襯家裏度過難關,隻是大姐兒不樂意自己去衙門裏當差,要做旁的兼差也總要謀劃謀劃,這前幾個月裏頭就要多靠著渾家的針黹換錢,心中著實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