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聽了事情始末緣由,當下麵沉似水,一聲兒不言語,好似沒事兒人一般,到柴房裏收拾了農具,對母親說道:“今兒來家早些,這田裏的活計趕早不趕晚,我且去鬆鬆土,明兒叫四郎跟著我去學學手藝,就接了來家種地吧,莫要上城念書了。”
王氏素來知道三郎顧家,想著這一回也不過就是管教一頓打罵一番,自然還是要幫襯著兄弟說親的,如今見三郎說出這話來,也有些慌神兒了,連忙說道:“三郎,你這是要絕我啊……”
張三郎聞言冷笑一聲道:“娘說哪裏話,如今你老人家兒女雙全,便是少了一個不中用的,家裏還有我和五姐,也算不得是絕戶,四郎的事情,若是人家不鬧出來是他的造化,若是拿住了送官,或是姑娘父母私下打死,也是他自作自受,與人無尤。”說著,竟扛了鍬鎬,自顧自出了柴扉,就往自家田壟裏頭去,也不理會王氏幹嚎。
那王氏嚎了半日,眼見是不能回轉了的,回身一口啐在四郎臉上罵道:“怎麼樣?我就說大公雞尾巴長,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你還當他是當初那個毛頭小子怎的,可不是打錯了主意麼,如今你竟回城去吧,免得招了來尋仇的,連累我們孤兒寡母。”
四郎聽見母親這般說,心裏越發沒底,跪在地下抱了王氏雙膝道:“娘說的哪裏話,您自小兒疼的是我,來日自是靠著兒子給您老養老送終,難道靠著大哥,他自幼不得煙兒抽,如今又討了一個天仙在房裏,吹一吹枕邊風,能把您老放在眼裏,若是兒有什麼不測,豈不是成了老絕戶了?就是不孝兒在地下,也閉不上這雙眼啊……”
那王氏如何是真要恩斷義絕,不過說兩句氣話,聽見小兒子哭得淚人兒一般跪倒在膝下,心裏早就和軟了,扶他起來道:“事已至此還能怎的,你沒見你哥哥那張臉,嚇,寒霜一般,饒我是他親媽都唬得不敢說什麼,要說也隻好你再去說說。”
一旁張五姐倚著自家繡房的門,剔著牙瞧熱鬧,見哥哥滾了一地的土,幸災樂禍的道:“沒有金剛鑽兒,別攬磁器活兒啊,這會子叫人家沾了包兒,何苦來當日要充什麼風流才子,那家的姐兒也當真可笑,還當自己真是個崔鶯鶯?”
張四郎在三郎跟前兒貓兒似的伏低做小,卻見不得五姐奚落他,跳將起來一巴掌扇了過去罵道:“小倡婦,我好不好與你什麼相幹,沒出閣的大姑娘見了這事不說回避一番,倒會挑唆,來日必是倡婦粉頭之流無疑了!”
打得五姐大哭起來,當下解了汗巾子就要上吊,兄妹兩個鬧做一團,攪得王氏殺豬也似幹嚎起來,隻叫“老殺才如何死的早些兒,帶了我去豈不是大家幹淨……”
鬧了半日不見三郎回來,幾個也沒意思,各自散了,四郎沒臉見人,躲在東屋裏頭,五姐哭哭啼啼依舊回在繡房裏。王氏拾掇了殘局,獨自一個兒坐在堂屋裏頭發愁。
正沒開交處,前兒說親的那夏婆子又來了,撞進門裏一瞧,場院裏一個活物兒沒有,納著悶兒往裏闖,就將王氏坐在堂屋裏頭,直勾勾的,又不知想些什麼。
那夏婆子唬了一跳,上得前來伸手比劃比劃道:“我的老姐姐,這是怎的了?莫不是撞了邪,大農忙的,人都哪兒去了……”
王氏沒理會,給她唬了一跳,定睛一瞧是老姐們兒來了,趕緊讓座兒,一麵自己要起身燉茶,夏婆子攔住了笑道:“姑娘大了,也該享享她的福,怎好叫你去。”一麵要打簾子呼喚五姐。
王氏一把薅住了道:“可不忙,給我做禍呢?五丫頭如今尋死覓活了一回,隻怕屋裏睡下了。”夏婆子不知何事,連忙相問。王氏因是積年的老姐們兒了,也不好藏著掖著,況且四郎自小兒淘氣,闖下禍事也不是一兩件,遮遮掩掩的對她說了,一麵討一個主意。
夏婆子是個慣熟的媒婆兒,又會說風情,替人討小買妾,這樣事情見得多了,因笑道:“這有什麼難辦的,如今雖說丟的是兩家兒的人,到底是人家姑娘叫人壞了,叫嚷出去他家如何做人,你們就扯住了這個話頭兒,隻管外頭散去,保管不出幾日,那閨女兒家就遣人來說媒了!”
王氏蹙著眉搖頭兒道:“好方便的話,若真是這樣兒,還能愁得我到這個地步,那姑娘家中表少爺好生厲害,又與市井當中潑皮破落戶有些瓜葛,如今拿住了這個錯處,嚷嚷著要我們老四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