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了夏天,大街小巷熱氣騰騰的,也沒個避暑的地兒。碧霞奴每日裏要起早貪黑的帶孩子,暑氣難擋心裏難免煩悶些,雪姐兒正是難帶的時候,一晚上要起來兩三次,鬧的大人也睡不安穩。
依著三郎的意思,若是雪姐兒撒嬌兒找娘,倒不必特地起來一趟,若是慣得嬌氣了,日後大了更不好立規矩。可碧霞奴因為當日得了冰姐兒十分不易,都是貼肉養大的,如今帶雪姐兒也是一般一碗水端平,不肯因為她生得壯實就冷落了孩子。白日裏難免精神就倦怠些。
張三郎見了不忍心,硬是定下了規矩,一日裏二葷鋪子隻賣早點和夜宵,當中那一頓就省了。一來如今天氣炎熱,中午不大上座兒,二來碧霞奴頂著個大日頭燒火做飯的,到底身子發虛,晚上要起來照顧孩子更顧不過來。
碧霞奴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隻好答應了三郎,且喜還有個蓮哥兒手腳麻利,做事踏實肯幹,倒幫了一家子不少忙。
這一日忙完了早上一頓飯,碧霞奴回房上炕歇一歇,把雪姐兒從身上的繈褓解下來放在炕上,小孩子又不敢叫她多見了三光。隻好擱在窗根兒底下溜溜地吹個風,一麵自己舍不得睡,打著扇子給孩子稍微打一打,又不叫她貪涼。
冰姐兒如今稍微長大,也會往出蹦幾個字兒,卻好像天生知道自個兒是個長姐一般,漸漸的學會了幫襯母親照顧妹子。輕手輕腳的爬在雪姐兒跟前,歪著頭瞧她,伸手想要摸摸妹子,又見她睡得香甜,不忍心,小手兒伸到一半,硬是縮了回來,一麵抬頭討好似的看著娘親。
喜得碧霞奴把冰姐兒抱了起來,點了一點她的小鼻子道:“你和娘倒是一個樣,都是做長姐的,來日大了,隻怕也是個賢惠的小娘子。”
可巧外頭有旁的掌櫃的過來結賬,碧霞奴把冰姐兒放在炕上,如今大了也不怕掉下去,對她有模有樣的說道:“你看著妹子一會兒,娘去去就回來。”一麵打起簾子出去了。
說了沒有幾句話,打發走了來算賬的掌櫃,回來就看見冰姐兒正瞧著雪姐兒的小胳膊,有些疑惑不解,見她回來了,趕忙比比劃劃支支吾吾的說道:“娘,妹妹,紅點點。”
碧霞奴不解其意,上前來一瞧,見是雪姐兒睡的小鼻頭兒上出了汗,自個兒把繈褓給掙開了,露出一截兒蓮藕也似的小胳膊兒來,碧霞奴隻怕小孩子著涼,還要給她掖一掖,定睛一瞧,雪姐兒的胳膊上長了幾個小紅點。當時心裏咯噔一下子,眼圈都紅了,趕忙就把冰姐兒從炕上抱了下來,一麵厲聲問她道:“你摸妹妹了沒有?”
冰姐兒搖了搖頭。碧霞奴知道她不是個說謊的孩子,心裏略微的放心,一麵一連聲兒往外頭喚了蓮哥兒進來,把冰姐兒塞到他懷裏,連聲說道:“你快把冰姐兒抱到外頭去,出這個巷子轉到外麵,去找個坐堂的郎中給姐兒看看,可要緊不要?若是沒事你就抱著她在外頭逛逛,把郎中請到家裏來,要快這些,人命關天呢!”
蓮哥兒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聽見主母吩咐,隻得趕緊抱了冰姐兒外頭去尋了坐堂的郎中來。那郎中先看了看冰姐兒,又問家中情況,聽說主母十分著急,心裏就猜著了幾分。趕忙拿著藥匣子,帶了個小童兒就往張三郎家的二葷鋪子裏來。
也顧不得避諱了,進門就往裏闖,見了碧霞奴,見過禮因說道:“大奶奶莫慌,莫不是痘疹娘娘找上門來?”
碧霞奴眼圈兒都紅了,險些掉下淚來,聽見大夫說得中肯,趕忙點了點頭道:“勞動先生給我們大姐兒看過幾回,奴家知道你是千金一科的聖手,也信得過你,如今可要救救我們這小的,才半歲,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要疼死我嗎?”
那大夫見碧霞奴方寸已亂,趕忙出聲安慰道:“這痘疹娘娘是人人都要供上一回的,世人起小兒都是這麼過來的,奶奶久在閨房之中,這事兒自然比我學生知道的更多,莫怕莫怕,你們這位二姐兒平日裏也是常見的,身子那樣健碩,自是出不了亂子。”
一麵上前來,給雪姐兒看了,點了點頭道:“這症候雖險,出的還算是順,也要看姐兒的造化如何,這痘疹娘娘的事兒,一年之中隻怕要折損一兩成的奶娃娃……為今之計一來要以藥石調治,二來還請奶奶抽空往天花娘娘廟中敬香禱告,還要與夫主隔房。家裏有不成丁的男女童子都要送出去,這個症候於大人是不妨的,若是孩子染了,也是要命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