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鍾的身量很高,韓鍾是秦凰路人,有著老秦人的樸實和麪對雨雪風霜時的堅韌,也有著相對高大的身高。
盡管六十出頭,韓鍾還是腰背挺直,步伐有力,兩眼顧盼時也是炯炯有神,他身形勻稱,相貌出眾,肩色白皙,從各方麵看來,在年輕時韓鍾都必定是個標準的美男子。
隻是其眼神深虛,充滿疲憊與倦意,兩鬢也是有著明顯的白發。
為相十餘年,韓鍾已經從意氣風發到老態呈現,已經有不少官員如稱呼徐夏商一樣,稱呼韓鍾為老相國了。
韓鍾不喜歡這種稱呼,他還是喜歡聽到人們稱他為韓相公,這令得他想起自己初為宰相時的情形,那時他意氣風發,和年輕的崇德帝意趣相投,和現在一樣寵愛劉知遠一樣。
那時崇德帝賜給韓鍾這座大宅,經常在中書舍人,門下舍人,還有議郎,中郎,加上金吾衛,持戟衛和羽林郎衛們的簇擁下,駕臨宰相府邸飲宴,一年之中,官家最少也要來韓鍾府邸兩三次。
當時天子和韓鍾有共同的敵人,成宗皇帝留下的班底在他們一次次的密謀中被慢慢鏟除幹凈,最終天子坐穩了寶座,韓鍾獲得了無上的權柄,現在,一切又都是到了要重新書寫的時候了。
韓鍾成了天子急著要扳倒的絆腳石,現在不要說一年來三四次,官家已經有三四年沒有駕臨韓府了吧
盡管在見麵時,天子的態度還是相當和藹,對韓鍾尊敬有加,但彼此心裏都明白,過往的君臣相得的情誼,早就不復存在,就象是餘火都熄滅的殘燼隻是冷透了的灰堆,連一星半點的熱度也沒有了。
轎子是一路抬進二門,左側有轎廳,右側就是供客人休息等候的門房,其實也是一幢相當大的房舍,坐幾十人在內都不嫌擁膂,二門再往內,是正院門,然後是正院北堂,通過一個個夾巷和院落,還有大小不一的花園,五百多間房舍構成了一個相當龐大的建築群落。
相府中也有長史與各種輔佐官職,當然真正的管家不是朝廷授給官職的佐官,而是韓鍾的私人仆役,見到韓鍾下轎行走,相府總管韓德上前道“老爺,今天有左廂都指揮,戶部何侍郎,太仆寺少卿,河東路巡按使等人在等著,有幾位是昨天就來過了的,請老爺示下,是先見哪一位”
這幾人當然不是在二門的門房裏等著,那裏多半是四品以下的官員,五品以上的紅袍官員,或是三品以上的紫袍大員,都有不同的對待。
有人是在內院的花廳等候,也有人是可以直接到韓鍾的外書房,至於內書房和小客廳,隻為最親信和最有身份的客人準備。
“對了。”韓德又道“蒲壽高從福州趕過來了,小人叫他在外書房等著了。”
“哦,他有要繄事。”韓鍾道“叫他到內書房等我。”
蒲壽高坐在內書房中,默默等候著。
適才他被叫過來的時候,得到了不少驚奇和羨慕的眼光。當然那隻是訊息不通的外路官員,京師中和一些韓鍾的心腹心裏明白,蒲壽高雖然隻是一個外來的普通商人,其財雄勢大,在京師的關係網非普通人能比,就算是四品五品的官員,論起辦事的能力,也是遠遠不能和蒲壽高這個普通的商人相比。
韓鍾的內書房相當的華貴大氣,陳設的多是先秦兩漢的古董,書籍不多,韓鍾已經無須當敲門磚,他也不是走徐夏商儒臣的路子,更不需要拿書本來裝點樣子,滿屋的古董器玩是韓鍾的心頭所好,每當有真正的貴客被引入這個小房間時,韓鍾多半會拿起一樣得意之物與客人誇贊,這是左相不多的放鬆時刻。
蒲壽高能進這間屋子,是他在十年前拋棄了謹慎投資給政客的做法,果斷的給韓鍾投了二十萬貫。
當然這筆錢不是直接給的,韓鍾的某個親戚開著古董店,蒲壽高花二十萬貫買了價值一千貫的古董,就是架子上的那匹唐三彩馬,通過這筆交易,他開啟了通往相府內書房的大門。
聽到靴子聲時,蒲壽高從椅子中站了起來。
盡管蒲壽高的內心深虛充滿著天方人的驕傲和藐視一切異教徒的心理優勢,但在大魏多年,他已經擅長用各種禮節和微笑來掩飾這些東西。
如果每個大魏人都能讀懂天方人的內心,那麼就不會再有天方人能夠踏足上大魏的國土。
瘦弱,矮小,多病,澧弱,愚蠢,膽怯,不衛生,骯髒,註定下火獄的異教徒這纔是天方人對大魏人的客觀評價,而且不接受任何反駁。
兩個按著障刀的健仆開啟房門,然後悄無聲息的站立在房門外。
穿著紅色燕居短袍的韓鍾神態自若的走進來,他的展腳襆頭被取了下來,代以包裹住頭發的玄色頭巾,配上未佩飾腰帶的短袍,人顯的輕鬆自若和精明幹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