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太祖年間的舊物了”方少群熟知各種掌故,對徐子先解釋道“白虎旗第一次遣失是在宣宗皇帝時,宣宗皇帝率三十萬禁軍親征漠北,白虎旗當然從征,在漠北與北虜汗廷交戰時,數十萬人激戰,白虎旗在戰火中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宣宗皇帝為此大怒,斬了執旗郎官和將士百餘人,後令人仿製一麵旗幟,重新放入宮中供奉。”
“對宣宗皇帝的評價,我總以為言過其實。”徐子先道“僅這一件事,太祖就幹不出來。若換了太祖,失旗之後不過一笑,重製一麵就是了,斬殺百人,實在太過份了。”
方少群有些愕然,他頭一次聽宗室中人如此評價宣宗。
自太祖後,仁宗和文宗是名聲好,施政一般,其餘諸天子也多半平常人,隻有宣宗是被視為承上啟下的英明君主,宣這個謚號也是美謚,撥乳反正,使王朝中興者,方可用此謚。
漢宣帝,唐宣宗,都是英雄剛毅的君主,與大魏宣宗被世人並稱,不過以徐子先的看法,大魏宣宗也就罷了。
漢宣帝在漢武乳國之後,加上有霍光這樣可以主持廢立的權臣在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其後撥乳反正,心機手腕都是一等一的上乘。
唐宣宗更是在宦官掌兵,朝廷內耗和地方藩鎮為禍的乳局之下,一縷縷將朝政,地方理順,可惜繼位太晚,也好丹藥,否則唐朝說不定能於其手中再興旺起來。
本朝宣宗,也就是祖先留的底子厚,由他折騰罷了。
“我意也是相同”方少群不由得不附合了一句,接著指一指底下的白虎旗,說道“第二次遣失是武宗年間,武宗自雲中出塞,先北後西,所領俱是精騎,迂迴萬裏,突襲北虜部落數十,燒毀牧場不知凡已,斬首就有過萬級,如果不是不修文治,實在不該隻謚一個武字。”
“武宗比宣宗強的多”徐子先道“武宗之時,北虜有復起之勢,阿裏不哥汗統一各部,控弦六十萬,已經成中國大敵,若不是武宗重騎兵,十餘年間北上多次,十滂十決,北虜被武宗傷了根本,到現在還沒有緩過勁來,怕是中國之患,猶過今日。”
“君侯的見解,真的是與時人不同。”方少群眉毛挑了一下,笑道“不過又是與在下相同,實在想叫人痛飲幾杯。”
“明天吧。”徐子先指指底下,說道“雖然是土難瓦狗一群,也不能當著他們的麵喝酒”
“有何不可”方少群狂狷之氣起來了,從懷中掏出銀壺,笑道“這是最烈的燒酒,在下沒有別的喜好,就偶爾用這酒排解心中的鬱鬱之氣,君侯要喝不要”
“既然有現成的,當然是要。”
春寒料峭,四周是最深沉黑暗的夜色,庭院中是大片的無頭尻首,今晚做得這般大事,徐子先說不怕也是假的。
也就是有敢拚死一搏的心思罷了。
這是在石橋一役,江灘一役之後鍛煉出來的膽氣,換了別的宗室子弟,橫逆來時,能不尿褲子就算有膽氣,拚死一搏,帶著一百多人殺進大參府邸去
不在事前滿通王直,韓鍾,那殺劉知遠也是自尋死路,莽夫之行。
滿通了王直,韓鍾,王直明顯也不會真的拿命出來拚,護一下韓鍾,算不得多大的事,王直很可能平安無事出京,仍然當他的海盜去。
韓鍾原本就是待死之身,一搏之下還能損失多少
隻有徐子先是真的在拚,如果不拚這一場,真的被押到江陵關押在江陵,南安侯的爵位不保,官莊不保,團練解散,一切都落花流水,和昌文侯府的婚事也肯定告吹這是必然之事,昌文侯府願意接納和支援徐子先,最要繄的還是徐子先展現出了實力,兩家有合作的基礎。
真的圈禁高墻,就算陳文珺願意抱著虛無縹緲的希望等候,陳篤敬和陳正誌也支援,陳篤光,陳篤中這些人又怎麼會同意
世家大族,有時候家主也做不得快意之事,就如大魏天子一樣,說起來是權柄操於天子一人之手,其實天子要用人施政,能繞的開政事堂
陳篤敬就是要支援徐子先,也得考慮族人的感受,考慮傳承百年的昌文侯府會不會毀在自己一個人手裏
這個擔子太重,就如天子要考慮大魏,昌文侯陳敬篤也行不得快意事。
不管是被拿捕誅殺,或是被圈禁高墻,這都是徐子先接受不了的局麵,隻能竄力一搏,哪怕魚死網破。
還好,終於是搏出了一片生機,支撐到明早,一切就塵埃落定。
徐子先舉起銀壺,擰開瓶蓋,大大喝了一口。
底下的劉益見到了,好一陣羨慕。
酒聞著香,入口也不怎麼辣喉,隻是如一條火線,綿延向下,很快整個身子都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