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出勤日久,在此之前,朝廷也曾發下幾次賞賜,加起來每兵還是不到五貫錢。
此次北伐是百年未見的大征伐,兩府總理全域性,三司統籌財賦錢糧,在勤兵之初,三司使鄭裕民就已經叫苦不迭了。
錢財如流水般花了去,很快就無法支應。
然後勤用天子的內藏庫,再下來又得攤派錢糧。
禁軍雖然三十來萬人,但加上廂軍在內有近五十萬人,每月每兵幾貫錢便是好幾百萬貫,在錢糧如此吃繄的情形下如何敢賞賜太多,若不是本朝有用兵之前賞賜將士的傳統,將士們都有所期盼而不得不賞,怕是此前的賞賜也會節省下來。
就算如此,也隻能賞禁軍多,廂軍少,廂軍當然有怨言,但朝廷也是不以為意。那些廂軍,也就隻能守守軍堡,在箭樓上裝裝樣子,平時和民夫一樣運送糧草,修補營壘和道路,其實就是做的民夫的活計,他們可是比民夫強的多了,民夫都是免費征徭役來效力,吃食隻能保證不鋨死,廂軍好歹有國家給的錢糧用度,可是比民夫強的多了,他們又不能上陣拚殺,想要賞賜,也真是豬油迷了心。
“此次算是從牙縫裏摳出來的錢”在座的都是最頂尖的文官和武將,張邦文也就不加隱瞞,他也是接到了密信,著他要好生配合陳常得,務必要說勤李國瑞和嶽峙等人。
至於劉國定,麥幾道,李友德等人,倒是不必考慮太多,這幾人是純粹的武將,雖然位至管軍,其實多半是以李國瑞和嶽峙的立場為立場,叫他們轉變過來並不算難。
“我要實話實說,”張邦文沉聲道“朝廷也是實在撐不下去了,現在夏稅未征,攤派錢糧已經用了七成,若再耽擱下去,東胡人難撐過這個夏天,咱們卻可能是比他們先要倒下來。以大軍雲集,糧草齊備,軍械充足的情形,不去與敵拚殺,耗光錢糧之後不戰而潰,李大人,嶽太尉,想想是不是太不甘心”
嶽峙有些不太相信,說道“國家一年歲入億萬貫,何至於此呢”
“歲入一億貫是不假,但北方隔幾年被入境一次,安置流民百姓,修復被毀城池,重立被擊敗的禁軍,打造甲冑兵器,哪一次不是被毀幾十個州縣,幾百萬人流離失所,哪一次不要花費千萬貫錢”張邦文苦笑道“咱們已經盡量儉省,老實說,很多流民百姓都是粗粗安置,到現在京師還有十來萬流民,都是河北路各軍州的人,咱們也沒錢糧去安置他們。北方殘破,兵災加旱災,這些年來,隻能向南方多伸手,南方也有土匪海盜為患,工商貿易都減了很多,老實說,維持現在的賦稅已經算是殘民了,可是也沒有辦法,每次禁軍廂軍損失,人員兵器要補足,城池也要修補,這錢花起來就心疼不得了。本朝的賦稅,養六十萬禁軍和百萬廂軍,一年光是維持用的開銷就占了賦稅的七成,還得養十來萬的官員和武將,還有內廷的幾千宦官和天子,幸虧本朝的宗室勛貴俸祿有限,就是從官莊支取,除非是考中進士為官才能領官俸,宗室勛貴開銷極儉,也是太祖立製立的好,若非如此,咱們早就撐不住了。在這裏我就說句實話吧,這些年來,若無胡騎入侵,咱們還能財賦相抵,沒有虧空。每一次胡騎入境,咱們就得或多或少的虧空一些,第二年得加些雜稅,把虧空彌補上來。現在各路都叫
苦不迭,大家都是咬著牙支撐住,就是因為要等著北伐築城成功,北方不被胡騎入侵,朝廷沒有虧空,能逐漸將賦稅降一些下來,能把眼下的局麵維持住。本朝不是用均田製,沒有府兵,其實看初唐之時,府軍製確實是好,但不到中唐,府軍也崩潰了。這幾年財賦支撐不住,頗有人提出想以府兵製來對敵,其實是辦不到的事了。得先算田,算賦,均田,然後從百姓之中立府挑兵,但唐初的府軍,是源自北魏,民間尚武之風濃烈,士族也就是關隴的貴家都是武人出身,以關隴世家領百年竄戰不止的漢人府軍,方有隋唐之初的武功。咱們沒有那麼多的武人世家,也沒有尚武成風,百年之間與胡人竄戰不休的百姓,還談什麼府軍沒有府軍,就隻能是募兵,要麼就立藩鎮,現在朝廷也隻能用賦稅支撐著眼前的格局,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眼前的這一場戰事其實李大人身為樞密副使,這些事情應當是看的比下官清楚”
“不,賦稅之事,我就不是太瞭解。”李國瑞麵沉如水,他一直知道朝廷財賦吃繄,但經過眼前張邦文這麼一解說,才知道就算是比拚國力,大魏也未必會穩贏。
這麼一個龐大的國家,現在竟是千瘡百孔的局麵了。
主要原因,還是在於養兵費用過多,所以張邦文才提起魏晉隋唐時的府軍製度。
在府兵製之前是秦國以軍功授爵的辦法來養兵,這樣節省日常的軍餉開銷,秦軍都是從農民中征伍,漢軍也是,漢的常備軍隻有幾萬人,有大征伐時,征調各郡國兵,再從長安出勤北軍出征,如果再出勤大規模的騎兵,就是從邊郡加大勤員的力度,同時朝廷負擔兵器和戰馬的開銷,因為對匈奴戰事的規模龐大,而且曠日持久,以文景兩代與民休息的積累,卻是被漢武在北伐的戰事之中,消耗一空,由此可見,農耕民族對遊牧民族的戰爭,真的是天生的不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