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第二章 再遇

嶽奔雲的府邸不大不小,兩進的小院,對於他這樣禦前行走,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來說,小了些也舊了些。府邸中隻寥寥兩個老僕,冷清得連賊都不光顧。

他在家賦閑已有月餘,偶有同僚上門拜訪。

“嶽老弟啊,年關將至,過了年又該是春闈了,你不在,咱們可忙瘋了。唉,你這回的確是冤啊。”

“可不是嘛,那檀六豈是一般人能拿住的?”

“哎,我聽說啊,那檀六不僅能裝扮成女子,就算裝扮成被抱在懷中的嬰孩也不在話下。”

“嘿嘿,你說,檀六扮成女子,女子身上該有的東西,他能有嗎……”

幾個人越說越不像話,嶽奔雲也冷著臉不去說他們,幾個人見他不搭話,也訕訕笑著告辭了,院子複歸靜寂。

嶽奔雲和同僚們不過麵子情而已。

他的父親當年也是禦前行走的禁軍護衛,早年曾替宣宗擋過箭,不過後來捲入雍王逆案,判了淩遲。女眷皆沒為官奴,未滿十四的男丁盡數流放伊犁,他的母親經此一事,不久便病逝了。嶽奔雲那時不過六、七歲,和其餘被判流放的雍王逆案罪眷一同踏上去往伊犁的路。

一行人不過剛剛出了帝都三日,便被快馬加鞭趕來的赦令追回。

原來流放的兩百人中,竟有近百人是被誤判牽連,懵懂的嶽奔雲跟隨被赦的罪眷回到京都,負責此案的大理寺卿被迅速下獄,牽扯出貪腐案,又處死了一大波人。兩案接連發生,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京都的官邸,一時間空了三分之一。

嶽奔雲雖被恢復清白之身,但他已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宣宗念著他父親當年的擋箭之功,對他多有照顧,足夠他支撐門戶,長大成人。

待他長成,宣宗賜了恩典,讓他順理成章地入了禁軍,不到二十便當上了統領。許多人不服他,也曾有禦史因他父親當年被誤判的緣故,上諫說他不適合統領天子護衛。但聖人一反耳根子軟的性格,毫不動搖,加上嶽奔雲不過也就是個無黨無朋的小角色,禦史很快就歇火了。再後來,他狠狠整治了禁軍裏的幾個刺頭,又有聖人出麵給他撐腰,再沒人跟他明麵上過不去了。

畢竟禦前行走的禁衛們,最看重的就是聖人的寵眷。嶽奔雲最是忠心不二,不結黨不營私的孤家寡人一個,不言不語就似天子手上一把劍。這回雖遭了申斥,也沒人來踩他,隻當聖人氣過了年就把他召回去。

站在一下子便寂靜下來的院子裏,嶽奔雲深深呼出一口氣。院子裏有一棵賃房子時就看中了的百年老梨樹,可惜如今已入冬,梨樹隻餘下光禿禿的枝椏。

嶽奔雲給供在祠堂裏的牌位上一炷清香,換一身衣服,打算上街走走。

冬日裏天黑得快,路兩旁的店家紛紛關門落鎖歸家,隻有煙花之地酒樓夜市漸漸熱鬧起來。隨著人流往前走,不遠處就是京裏最大的花樓沉香閣,小廝正爬著梯子,將門前簷角掛的紅燈籠一個一個點上,散發著朦朧曖昧的紅光。

就在嶽奔雲的正前方,一個身著錦袍的男子一轉彎便拐進了沉香閣。嶽奔雲心中一跳,抬腳便要跟過去,在脂粉味撲麵而來的大門處停了停,終究還是轉身去了沉香閣對麵的酒樓,找了個臨街的位置,點了一壺暖酒,一碟花生,靜靜地候著。

那身形似與檀六相仿。

這人宮禁裏頭走了一遭,害得他遭到申斥賦閑在家,如今卻這樣閑心,待在天子腳下,尋花問柳,連喬裝打扮都不屑為之。

嶽奔雲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沉香閣的大門,手上胡亂摸索著扔一顆花生入口。

不過也難怪,當夜也隻嶽奔雲一人與他檀六對峙,旁人連他一根頭髮絲都沒見著。藝高人膽大,檀六有囂張的資本。

嶽奔雲臉上波瀾不驚,頂著店小二火辣辣的目光,在這寸土寸金的繁華之地,一小壺酒喝了足足一個時辰,嘴裏的花生嚼得嘎嘣響,仿佛把檀六的骨頭都嚼碎了。

終於,沉香閣的大門再次出現那個錦衣男子的身影,隔得有些遠,麵容看不真切,但身量與那日摘星樓所遇的檀六一模一樣。

嶽奔雲丟下銀子結帳,飛快地跑下樓,遠遠地跟在男子身後。

那人似乎喝了些酒,腳下有些虛浮,卻走得一點都不慢,嶽奔雲在擁擠的人潮裏跟得很是狼狽。

眼見得那人拐進了路旁的一條巷子裏,嶽奔雲趕忙跟過去。

昏黑寂靜的小巷裏,喧鬧的人聲依稀可聞,那人依舊走得踉踉蹌蹌的,嘴裏還模模糊糊哼著十八摸的調子。嶽奔雲見四下無人,便加快腳步上去,想要拿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