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聖旨的那天,竇清漪清楚地知道,世間門無有神佛。

所謂世道,不過是無數個人的抉擇所堆疊出的結果。而所謂命運,也不過是在每個一念之間,所做下的抉擇罷了。

這一回,閨房的門扉被她從裏頭鎖死。

在她手握燈燭,顫抖不已的最後一刻,她燒掉的不是自己的裙擺,而是堆疊滿牆的酸儒重典。

在火光裏,她笑起來,她的命運也自此刻開始,漸漸地變了。

她仍舊入了東宮,沒過幾年,又做了皇後。

但是,平庸懦弱的皇帝漸漸變成了一具隻會暴怒的傀儡,而那位美艷冷漠的皇後,竟在龍椅之後垂下了一片珠簾。

再後來,鴻佑帝暴斃了。

在朝野嘩然之下,那位皇後娘娘伸出手來,扯下了自己與朝堂之間門的最後一道屏障。

珠簾鏘然落地,皇後戴上了冠冕。

整個大宣幾乎鬧得要翻天了。

可彼時的方臨淵不過七歲,便是頭頂的青天從裏到外翻個個兒來,對他來說,也要排在被他爹收了蹴鞠的這樁慘案之後。

「憑什麼收我的球!」

六歲的方臨淵比別的孩子個頭都要高些,卻也不過才到方鐸的腰。他梗著脖子,伸手去搶自己的蹴鞠,卻不料他爹毫不留情,一巴掌打在他頭頂上。

「你膽子肥了是吧!蹴鞠砸到了先生的腰,還想要球?」方鐸氣得瞪圓了眼睛。

「我說了讓周先生躲開,先生自己非要跑到我麵前的!」方臨淵頂嘴。

方鐸指著他的鼻子:「你這輩子都別想拿回來了!」

方臨淵都要氣暈了。

什麼道理?前些日他爹練槍,槍杆子還不小心戳到了他呢,他怎麼就沒把他爹的槍沒收了?

果然,大人全都不講道理!

方臨淵氣得臉都鼓了起來。

卻不料,就在這時,有個身著戎裝的人急匆匆地沖進來,高聲道:「侯爺,不好了侯爺,宮裏出事了!」

他後頭說的話方臨淵沒聽懂,什麼篡位,什麼皇後的。

但是他爹的臉色卻變了,將他蹴鞠一丟,頭都沒回地大步走了。

失而復得,天降蹴鞠,世上竟還有此等好事!

方臨淵撲上去便接住了自己的球。

這可是拿麂皮縫的,遍京城隻此一隻,彈力冠絕天下,拿出去玩,便是國公府的王公子都要喊他一聲哥的。

「我爹幹嘛去了?」方臨淵一邊撣去球上的灰塵,一邊隨口問旁邊的侍女。

「二公子沒聽見嗎?說是宮裏變天了!」那侍女壓低了聲音,對方臨淵說道。「是說皇上沒了,皇後娘娘竟要登基!」

「哦。」方臨淵抬頭看了一眼。

青空郎朗的,這天也沒變呀。

他尚不明白登基是什麼意思,不過目前看來,是皇後娘娘將他爹叫走的。

四舍五入,那就是皇後娘娘替他要回了寶貝蹴鞠。

——

不等方臨淵在心裏為皇後娘娘記下一恩,他家裏就哭起來了。

家裏的下人也哭,他娘也哭,他哥方臨澤一邊嘆氣,一邊收拾行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