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平笑道:“公以定亂為主,雖是仁心,但自古以來,治亂無常。自高祖斬蛇起義,誅無道秦,是由亂而入治也;至哀、平之世二百年,太平日久,王莽篡逆,又由治而入亂;光武中興,重整基業,複由亂而入治;至今二百年,民安已久,故幹戈又複四起:此正由治入亂之時,未可猝定也。將軍欲使孔明斡旋天地,補綴乾坤,恐不易為,徒費心力耳。豈不聞順天者逸,逆天者勞;數之所在,理不得而奪之;命之所在,人不得而強之乎?”
呂布笑道:“先生所言,誠為高見。”
州平道:“山野之夫,不足與論天下事,適承明問,故妄言之。”
呂布笑道:“蒙先生見教。但不知孔明往何處去了?”
州平道:“吾亦欲訪之,正不知其何往。”
呂布道:“請先生同至新野城,如何?”
州平道:“愚性頗樂閑散,無意功名久矣;容他日再見。”言訖,長揖而去。
待其離去後,那文醜道:“孔明又訪不著,卻遇此腐儒,閑談許久!”
三人回至新野,過了數日,呂布使人探聽孔明,回報道:“臥龍先生已回矣”,便教備馬。
文醜道:“量一村夫,何必主公自去,可使人喚來便了。”
“汝豈不聞孟子雲:欲見賢而不以其道,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孔明當世大賢,豈可召乎!”呂布遂上馬再往訪孔明。
文醜無奈,隻得與高順亦乘馬相隨。
時值隆冬,天氣嚴寒,彤雲密布。行無數裏,忽然朔風凜凜,瑞雪霏霏,山如玉簇,林似銀妝。
張飛道:“天寒地凍,尚不用兵,豈宜遠見無益之人乎!不如回新野以避風雪。”呂布道:“本侯正欲使孔明知我殷勤之意。如你怕冷,可先回去。”
文醜受不得激將法,隻是高聲道:“死且不怕,豈怕冷乎!但恐主公空勞神思。”呂布道:“勿多言,隻相隨同去。”
將近茅廬,忽聞路傍酒店中有人作歌,呂布三人立馬聽之。其歌道:“壯士功名尚未成,嗚呼久不遇陽春!君不見東海者叟辭荊榛,後車遂與文王親;八百諸侯不期會,白魚入舟涉孟津;牧野一戰血流杵,鷹揚偉烈冠武臣。又不見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楫芒碭隆準公;高談王霸驚人耳,輟洗延坐欽英風;東下齊城七十二,天下無人能繼蹤。二人功跡尚如此,至今誰肯論英雄?”歇罷,又有一人擊桌而歌。其歌道:“吾皇提劍清寰海,創業垂基四百載;桓靈季業火德衰,奸臣賊子調鼎鼐。青蛇飛下禦座傍,又見妖虹降玉堂;群盜四方如蟻聚,奸雄百輩皆鷹揚,吾儕長嘯空拍手,悶來村店飲村酒;獨善其身盡日安,何須千古名不朽!”
二人歌罷,撫掌大笑。
呂布遂下馬入店,上前問道:“臥龍其在此間乎!”。見二人憑桌對飲:上首者白麵長須,下首者清奇古貌。呂布問道:“二公誰是臥龍先生?”
長須者道:“公何人?欲尋臥龍何幹?”
呂布道:“某乃劉備也。欲訪先生,求濟世安民之術。”
長須者道:“我等非臥龍,皆臥龍之友也:吾乃潁川石廣元,此位是汝南孟公威。”
呂布喜道:“備久聞二公大名,幸得邂逅。今有隨行馬匹在此,敢請二公同往臥龍莊上一談。”
廣元道:“吾等皆山野慵懶之徒,不省治國安民之事,不勞下問。明公請自上馬,尋訪臥龍。”
呂布乃辭二人,上馬投臥龍岡來。到莊前下馬,扣門問童子道:“先生今日在莊否?”
童子道:“現在堂上讀書。”
呂布大喜,遂跟童子而入。至中門,隻見門上大書一聯雲:“淡泊以明誌。寧靜而致遠。”呂布正看間,忽聞吟詠之聲,乃立於門側窺之,見草堂之上,一少年擁爐抱膝,歌道:“鳳翱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士伏處於一方兮,非主不依。樂躬耕於隴畝兮,吾愛吾廬;聊寄傲於琴書兮,以待天時。”
呂布待其歌罷,上草堂施禮道:“久慕先生,無緣拜會。今特冒風雪而來。得瞻道貌,實為萬幸,”
那少年慌忙答禮道:“將軍莫非溫侯,欲見家兄否?”
呂布驚訝道:“先生又非臥龍耶?”
少年道:“某乃臥龍之弟諸葛均也。愚兄弟三人:長兄諸葛瑾,現在江東孫伯符處為幕賓;孔明乃二家兄。”
呂布道:“臥龍今在家否?”
諸葛均道:“昨為崔州平相約,出外閑遊去矣。”
呂布再道:“何處閑遊?”
諸葛均道:“或駕小舟遊於江湖之中,或訪僧道於山嶺之上,或尋朋友於村落之間,或樂琴棋於洞府之內:往來莫測,不知去所。”
呂布道:“直如此緣分淺薄,兩番不遇大賢!”
諸葛均道:“少坐獻茶。”
文醜道:“那孔明既不在,請主公上馬。”
呂布道:“我既到此間,如何無一語而回?”
文醜道:“風雪甚緊,不如早歸。”
呂布道:“願借紙筆作一書,留達令兄,以表呂布殷勤之意。”
諸葛均聞言,便就進房取出文房四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