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我問過你們,覺得自己能不能動這台手術。現在Kenn把這個問題拋到了全世界麵前,拋到了所有Z國的婦產科醫生麵前。”

崔主任的目光掠過她每一個科室同事的臉,顯然輿論的壓力和尊嚴被打壓的痛苦導致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Kenn雖然狂妄自大,但我們更應該積極地去麵對質疑,”最後崔主任道:“你們先不要去責怪患者,我希望每個人都好好想一想,如果這位患者真的來到了我們醫院,我們自己到底能不能,敢不敢動這台手術。”

同一天的晚上,洗漱完的江敘躺在床上,第無數次瀏覽著網絡上關於這台手術的言論。

沈方煜看了他一眼,幫他扣上平板,歎了口氣道:“別看了,早點休息。”

“沈方煜。”江敘突然偏過頭,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

江敘看著他,微蹙著眉,分明是商量的語氣,神色卻很堅定,“我們手術結束之後發論文吧。”

沈方煜沉默了一會兒,對他道:“貝克先生的先例在前,你得考慮到,如果發論文,你的隱私很難完全得到保證,泄露的風險也會升高。”

“你不生氣嗎?”江敘的拿著平板的骨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生氣,”沈方煜說:“但現在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比你重要,所以我可以忍。”

江敘說:“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

十來年前踏入A醫大的時候,全國各地大部分心比天高的狀元、學霸們都是懷著無限的抱負前來。

認為“雖千萬人吾往矣”,認為自己可以為人類做出卓絕的貢獻,認為自己就是國家的棟梁與未來。

十來年的讀書和工作將人的心性一點一點磋磨,那些學生也會逐漸認識到,大多數人都隻是一顆螺絲釘,沒有什麽個人英雄主義。

絕大部分時候,對江敘,對整個濟華的醫生來說,治病救人比起信仰,更像是一份單純的工作。

職業帶給他的頂多是一點成就感,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像媒體和各種文章裏描述的那樣偉大。

他不會貼錢給病人看病,不會縱容醫鬧的患者,除了定期給女性互助權益協會捐一筆小款,他也就是個普普通通拿錢辦事的打工人,有自己生活的壓力,並非懸壺濟世的大善人。

江敘有時候以為,十七八歲的少年意氣,已經隨著歲月的流逝逐漸消失了,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他骨子裏的傲氣從來都沒變過。

“你還記得郝教授嗎?”江敘問沈方煜。

當年窗明幾淨的A醫大教室裏,似乎是個昏昏欲睡的午後,晴朗的日頭從窗戶外透進來,照亮了三尺講台上中年教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