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3 / 3)

等一會,再多等一會兒吧。

等她修養好身子,等孩子再大一些,等他對華聯的掌控再多一些……

就這麼等著,他等到了他母親的病重。

「你去看看她吧,帶上悅微一起。」

那段時間,老爺子身子也不太好,或許是知道自己也沒幾年時日,他在知道川瀨裕子病重後,他難得的發了一把善心,發話讓華旭帶著顧悅微前去探望。

於是,華旭帶著顧悅微一起去了東京。

抵達的時候是春天,滿院子的樹木都抽著新綠,櫻花盛放其間,格外地生機勃勃。

他母親雖然看著病重,當時人還是精神的;於是他們也打起精神來陪她最後一程。

同她說分別後這幾年的經歷,同她談笑喝茶;在陪老人方麵,顧悅微格外有耐心,甚至還學起了插花和廚藝,費盡心思地想要逗老人開心。

來往探望的人,都以為顧悅微才是他母親的女兒。

那個時候華旭也忍不住會想,如果換一個幸福家庭出生,顧悅微會長成什麼樣子。

是不是會比現在多幾分真誠和單純,會不會儼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

真要那樣,她還有自己的特色嗎?

當她從韌性的雜草變成了嬌養的家花,她身上那些吸引人的東西是不是會被削弱?

可惜,顧悅微沒有那樣的好命,華旭最終找不到答案。

在東京的那段日子裏,華旭收起了他的尖銳,同顧悅微扮作一對恩愛的夫妻。

有時候華旭會想,顧悅微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演員,當她溫柔地含情地望著你的時候,你完全看不出她在演戲。

或者她自己都不認為她自己在演戲。

就像母親走後,她跪在棺木麵前守了一夜,一張臉血色盡失,配合著空洞的雙眼,好像真的失去了至親的人一般。

弔唁的人,一波又一波趕來安慰。

顧悅微安靜地聽著,目光卻始終垂落在地板之上,一色清黑裝束,襯得她臉色格外雪白。

相對於顧悅微表現出來的傷感,華旭很平靜。

生死有命,有什麼好難過呢?

他這麼想,可賓客散去後,看著空落落的庭院,他也感受到一種枯寂,一種虛無的寂寥。

明明是盛夏,他卻覺得整個庭院都透出隆冬的蕭索。

母親生前常去的花室裏,顧悅微正收拾著前兩日用剩花材。

華旭無意間踱步經過,隻見顧悅微就著那已經有些萎焉的鮮花,在劍山上不住地插了拔,拔了插,似乎怎麼都不滿意……

夕陽沉落,茶室漸漸變暗,當她最後勉強完成了她的作品後,她轉頭看到了他。

「你難受嗎?」她問。

他不知道她怎麼會問出這麼一句話,是他臉上的情緒太外露了嗎?可他其實並沒有多少難受的情緒。

他不覺得難受。

從小到大,他很少體會到所謂「難受」這種情緒。

盡管所有的失去都會帶來一陣短暫不適,但那僅僅是不適,像是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長久地擁有那些美好的食物,所以失去的時候,他也並不覺得有多痛苦。

「妳覺得難受?」他看到她眼裏的空落與倦憊,忍不住開口反問道。

「嗯,有一點。」她點頭,他忽然笑了:「顧悅微,做人不要太貪心,就會輕鬆很多。」

不要打感情牌,妳現在就不會有種失去了親人的錯覺。

華旭看著顧悅微,沒說的話全都映照在了他的眼眸中。

顧悅微讀出了他戲謔的意味,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反駁,但最終隻是轉頭望著窗外,什麼都沒說。

暮色沉沉,晚風從室外吹來,帶著些許潮濕且微涼的氣息。

華旭看著顧悅微單薄的側影,忽然又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點過了。

他開了燈,安靜的跪坐下來收拾著川瀨裕子的遺物。顧悅微剛被他嘲諷了一番,倒也不惱,依舊好脾氣地陪著他,不時的在旁邊幫幫忙。

天色越發暗了,窗外偶有蟲鳴,茶室靜得似乎可以聽到月光流動的聲音。

華旭有些歉疚,於是在收拾完東西後忽然問顧悅微:「妳想喝酒嗎?」

然後,那天晚上,兩人肆無忌憚地妳一杯我一杯,一直喝到天色黑盡,而彼此都醉意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