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征看她神情冷漠,看似一切都不在乎的樣子,但剛剛在車裏她的脆弱,她的不安,她孤獨到仿佛連他也無法撫平她的悲傷,刺痛了他。
這種刺痛感、無法掌控感和無能為力感,讓他難受。
他從不知,她的哭泣,能這麽悲傷,讓他覺得,他好像錯過了很多東西。就像考試,他到了考場,才知道自己少看了一本書一樣,心裏空落落的焦急。
他覺得自己好自負。
上次爭執,他自以為他態度夠敞亮,讓蘇瑾說出她不喜歡C城的理由,實則,他那種語氣,根本就不是好好說話的態度。也許她無論說什麽理由,都能被他辯駁。
他自負到總覺得,蘇瑾很愛他,兩人無論如何,最終都會和好,蘇瑾能在家好好地等。
他自負到覺得,能用工作的忙碌,辛苦養家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少承擔對家庭的責任,包括對蘇瑾的關愛。
他看著她哭泣的無助樣,他內心狼狽的承認,自己的優越感太強了。
那一刻,他內心也很慌。
他竟然不知道,蘇瑾為何而這麽難受,但不管是什麽,其中一定有他的一份。
他卻不敢問。
她情緒的爆發,並非一日之寒,但他卻不知道,他曾經也沒有想去了解過,她的情緒,她的悲傷,她的軟弱。
這些,他應該知道的,應該了解的,他,竟然不知道。
在婚姻裏,付出更多的,是她,而不是看似賺錢養家的他。
還記得他在事業剛起步時,因為一個決策而反覆糾結,半夜躲在陽台抽煙。蘇瑾走來拉著他去樓下散步。兩個人走了很久,他跟她陳述這個決定的利弊,和內心的猶豫。蘇瑾跟他說,你的心不定。毛澤東遼沈大戰前給林彪打電報,後來給寡居多年為是否再婚糾結的兒媳寫信,兩次說過同一句話:“五心不定,輸個幹幹淨淨”。[1]
她說,我不懂你的生意,但你定下心來,想明白你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結果,想明白了就定心去做,想不明白就接著想。
那天後半夜,他想明白了。那個決定,事實證明他做對了。每當他猶豫不決時,都會想到這句話:五心不定,輸個幹幹淨淨。
蘇瑾是支持他全力以赴去做他的事業的,即使他很少有時間陪她,她也從不抱怨。
這樣的她,讓他誤以為,她的內心很強大,她的情緒很穩定,她可以不需要他的關心和了解。
“路征,我想和你談一談。”蘇瑾眼裏噙著淚,張口叫了他的名字,又不知如何說下去。
“我時常覺得,你是不愛我的。”她自顧自說著,“你是不是覺得我在矯情。我知道你賺錢養家辛苦,你對我也不是冷漠。相反,你對我很好,我遇到了問題,隻要我開口,你都會來幫我解決。但這些跟我感受不到你的愛意不矛盾。”
“我的性格就是沉悶而帶有些死板的,我也從來不要求你為我製造驚喜,時不時對我甜言蜜語,我隻是想要一個,懂得我的人。”這些話似乎她想了很久,在頭腦裏排練了很久。“或者你覺得我這麽說莫名其妙,覺得我們結婚五年了,我們都是最了解對方的人。了解對方的喜惡、性格脾性和做事風格,還有什麽不懂的呢?或許是我的錯,我總是不能夠敞開我的心扉,不能跟你好好溝通,不會說出我內心所想。”
“可是,路征,這真的全是我的錯嗎?我不說,你也從來不想來了解我,你也可以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在你提供的優渥生活下,我活得很開心。我要的理解和愛,是能用心去感知到對方私密的情緒,不敢說出口的話,告訴她,不要怕羞恥,說出來,讓我成為能接納你所有情緒的人;我也想去觸摸對方的柔軟處,告訴他,你什麽都可以跟我說,最真實的人性總是不免斑駁,但我會接受和撫平你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