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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為民

許蘇大學同寢四人,最有錢的是龐聖楠,最老實的是韓健,他自己算是最渾渾噩噩,而最遭人嫉恨的,就是瞿淩。

大學裏,許蘇跟瞿淩走得並不太近。怪隻怪他心裏那點自卑作祟,瞿淩太優秀,又太幹淨,清俊正直一板一眼,考試永遠第一,各類法律法規司法解釋都倒背如流,連頁碼都不帶錯的。所以他們開玩笑地叫他漢莫拉比,既欽佩他的認真,也帶著點食古不化的諷刺。

更遭人嫉恨的是瞿淩有個女朋友,校花程嫣。跟白婧那種充滿肉欲的美豔不同,程嫣清秀嫋娜,不吸睛,但勾魂。政法大學遍植桃樹,每到春天峭立的是綠,擁簇的是粉,程嫣就這麼嫋嫋婷婷地站在桃花樹下,等著瞿淩。不誇張地說,整個政法大學,至少一半男生對此畫麵眼饞不已,肖想過與這畫中女主角發生點什麼或浪漫或齷齪的事情。

許蘇偶爾吃著碗裏的惦記鍋裏的,也想過。

盡管各路蜂蝶殷勤黏貼,苦追程嫣,但他倆感情很穩定,瞿淩大學畢業就進了檢察院,正是愛情事業雙得意,仿佛天下男人的好處全讓他一個人占全了。

然而不知什麼原因,瞿淩當上檢察官沒兩年,不知主動還是被動的,就離職了。

許蘇曾聽韓健說起過瞿淩的事蹟。一名小偷暴力抗捕,自己摔成了臏骨骨折,盜竊構成轉化型搶劫,至少得蹲三年大獄。看似事實清楚,證據確鑿,然而瞿淩僅憑一份筆錄就認定公安機關移交的案子有問題,那小偷初中都沒畢業,怎麼可能滿嘴法言法語?他幾經調查取證,終於還原了案子真相,還真是公安人員暴力執法將人打傷,又集體出具了偽證。

外頭都說公檢法穿一條褲子,但到了他這兒,竟是為了一名小偷跟公安機關較真,最後那小偷不僅沒有坐牢,還獲得了大筆賠償,幾名涉案的員警也都受了處分。

據說,其中一名員警是市裏某位大領導的親戚。

三年同窗同宿,瞿淩留給許蘇的全部印象,說好聽了是水至清則無魚,說難聽了就是“三不”,不苟且、不妥協、不識趣。

就是這樣一個瞿淩,怎麼會殺人呢?許蘇想不明白。

沒聊幾句,程嫣情緒就完全失控了,一個勁地哭著重複,錯在我,不在他……他真是被冤枉的……

程嫣哭得慘烈,就差六月飛雪指天呼冤,好像這案子確實有隱情。許蘇對美女這種生物向來比較心軟,手忙腳亂地安慰了幾句,說今天時間也晚了,電話裏說不清楚案子詳情,不如改日麵談。

掛電話前,程嫣的意思已表露得非常明顯,她就是來求許蘇幫忙的,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來求傅雲憲幫忙。瞿淩一審已經判了死刑,二審她指望著傅大律師力挽狂瀾。

許蘇沒敢跟程嫣打包票,支支吾吾著掛了電話。傅雲憲一直很煩他隨便替他攬案子,何況這還僅僅隻有當事人家屬的一麵之詞。

許蘇光溜溜地爬下床,找了身幹淨內衣換上,又躺回床上,盯著天花板走神。

想起剛退伍回來那會兒。

他既沒文憑,又沒專長,工作久沒找到,又逢蘇安娜欠下一筆賭債,數額半大不小,已夠逼死英雄漢的。許蘇尋朋友,托親戚,沒借來一毛錢,最落魄潦倒時候,不得不拉下所有麵子求助曾經的同學。龐聖楠與他有“奪妻之恨”,再不能來往了,韓健一聽“借錢”就顧左右而言他,倒是一群人裏最不算熟也最不寬裕的瞿淩,二話不說就給他送來了兩萬塊。

雖不夠還債的,但也助他撐過了三個月,後來境況好轉,便打算連本帶利還對方五萬。許蘇骨子裏有點大男子主義,認為欠人人情就低人一等,主張錙銖必報,報償的報。但瞿淩不肯收,笑笑說你這是逼著我高利放貸,救急不救窮,誰都有急難的時候,以後兄弟我若有個什麼長短,你也能搭我一把就好。

被沉沉倦意壓迫,許蘇撿起一隻枕頭壓在自己臉上,想著,當時執意還了那筆錢就好了。

一直到週五,傅雲憲才進所裏。傅大律師是大忙人,手頭案子不斷,剛剛又去電視臺錄了一檔名為《東方視界》的新聞類直播節目。

傅雲憲其實不太樂意上這種節目,嫌婆媽,什麼直擊新聞熱點、角逐情理法律,隔著宣傳部搔癢,根本搔不到實處。他早已名利雙收,不比那些初出茅廬的年輕律師,逮著機會就想在電視臺露臉。但那主持人一請再請特別執著,又傳說背後還有大財團撐著,二者情況錯綜,關係撲朔,這才給了對方一點麵子。

許蘇偶爾聽所裏那些律助講八卦,聽過不少那主持人的桃色緋聞,真人也在所裏見過一回,白膚俊麵窄腰長腿,帥得一看就不是正經人,許蘇聯想到同走“冰山”人設的鄭世嘉,心道,這個圈還真他媽沒一隻好鳥。

傅雲憲踏進君漢所的時候,許蘇正在辦公室裏訓斥手下。對方跟他年紀相仿,已經在君漢幹了兩年行政專員,說起來也是名校法本畢業,可惜一直沒過司考,又兼孤身一人在大城市打拚,衣食住行都得花錢,隻能先屈從於生計,邊幹活邊準備下一場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