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美人
許蘇跟著傅雲憲結結實實忙了一段時間,直到萬源案判決結果出來,果然如預期般,姚覺民獲刑十二年零六個月,裴雪判二緩二,夫妻倆的罰金總共交了十二個億,老百姓一輩子不敢想的天文數字,但裴雪不是實刑,萬源的控製權便沒有旁落,還有無數個“十二億”等著這對夫妻去開墾去攫取,這一仗就算贏了。裴雪認罪認罰,姚覺民也放棄上訴,那頭萬源的案子塵埃落定,這邊蔣振興的案子也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圈內幹戈休止,坊間謠言平息,就像夏日一陣暴雨驚雷,來時翻天覆地轟轟烈烈,說停也就停了。
某回《東方視界》節目錄製結束,刑鳴主動請傅家兄弟吃飯,一來是為合作成功慶功,二來也是賠罪。
傅玉致如今是《東方視界》的律師代表,常駐節目,經常當著億萬觀眾的麵大放厥詞。刑鳴適當控場,多數時候容他發揮,《東方視界》收視率穩步攀升,話題度也居高不下。比起那些老態龍鍾的法學教授,傅玉致的刑事辯護水準未必一流,說話也不夠嚴謹,但他的觀眾緣奇好,這可能得歸功於他的長相得天獨厚,是所有女觀眾都夢寐以求的情人的臉。
刑鳴請客的地方是S市最貴的一處高層住宅,其實是私宅,麵積過五百平,經豪華裝修之後就專門用來宴客。房子是虞仲夜一位書畫界的朋友的,被刑鳴借來招待客人,比起外頭那些酒店,多了些許私密性與舒適感,更適宜親友小聚。
人站在窗邊,放眼望去是橫斷整座城市的一條大江,浩浩湯湯,天色差不多已經黑透了,江邊霓虹逐步亮起,高樓鱗次櫛比。在一片挺拔雄武的高樓裏,許蘇能輕鬆找到君漢所在的那一棟。他一直看著。
傅大律師一向還算給刑主播麵子,如期來了,身邊帶著許霖。
一桌人,刑鳴那裏來了三個人,其中一位《東方視界》的副製片人,年紀也挺輕,據刑鳴介紹他們一起創辦了《東方視界》,是生死之交。剩下的就是傅家兄弟與他們的助理,基本沒有外人。刑鳴的助理招呼許蘇去吃飯,許蘇走過去,許霖抬頭看了許蘇一眼:“剃頭了?”
許蘇自己抬手摸了摸頭皮,“欸”了一聲。頭髮一短,襯得五官特別幹淨,發質瞧著也硬了點,一茬茬地豎著,摸來想必紮手。許蘇想趁跳槽換個髮型,主要是討個“一切從頭開始”的好兆頭,順便斂一斂那一臉過於濃重的少年氣。
他是打算就在今天,告訴傅雲憲自己要離開君漢了。
刑鳴微笑:“挺精神的。”
傅雲憲也循著刑鳴的目光看他,不明所以地微皺著眉,看不出是讚賞還是嫌惡。
許蘇坐下後就低頭喝酒,裝作若無其事,其實感到空前的心慌與不自在。他不明白那天在許家老宅傅雲憲不告而別的含義。他不知道怎麼開口。
“還有一個月,我就將《緣來是你》交接給同事,你呢?”刑鳴舉杯喝了口酒,對許蘇說,“看得出你不太喜歡,要真不適應,我跟導演說一聲,讓你牽手成功,離開節目。”
許蘇本來也是去玩,沒成想也就剛在電視上露臉兩回,已有廣告商通過微博找上門來。他微博粉絲其實不多,也不熱衷於經營,就轉了對方一條微博,收了對方一塊萬把塊的表,還是女款,回頭就交給了蘇安娜。
“等刑主播不做主持了,我也不錄節目了,說到底我還是律助,有自己的本職工作。”許蘇不時偷瞥一眼傅雲憲,傅雲憲正與那位副製片人閑聊,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
照道理,蔣振興案本不會引起多大民間關注,它不比殺人、強姦觸目驚心,大多數老百姓對金融類的案子不感興趣,然而經那些死磕派律師起頭,再由《東方視界》發酵,傅雲憲算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來自圈外的非議。刑鳴替傅雲憲倒了酒,他說,作為《東方視界》的製片人,緊追社會熱點,這是我的職責,但作為兩位傅律師的朋友,這事我刑鳴不太地道。
傅玉致一整晚都處於一種過於興奮的狀態,像發情期的公狗,對刑鳴黏前貼後,模樣十分可疑,沒待傅雲憲表態,自己就說不打緊。
刑鳴瞧著不怎麼樂意搭理傅玉致,致歉之心倒是相當誠摯,說罷便打算自罰一杯,看了眼桌上放的那種專用的白酒杯,二錢大小,覺得小器,便又叫來服務生,讓給換成紅酒杯。
仰脖子一飲而盡,實打實的53度茅臺酒,相當爽快。
傅雲憲也陪著走了一杯,說:“刑主播酒量不錯。”
刑鳴笑笑:“這兩年酒量見長,新聞跑得多,應酬也多。”
烈酒喝多了不利於談事情,一桌人也是點到即止,又讓服務生開了瓶紅酒,邊喝邊聊。那位副製片人也起身敬了傅雲憲一杯,說:“迄今還有律師不斷聯繫節目組,想上《東方視界》跟傅二少爺對峙,都被導演拒絕了。”
武俠小說裏武林第一人要麵對的是數不盡的後輩挑戰,說白了人多即江湖,現今社會也一樣,個個都想蹭熱度,能跟傅雲憲叫個板,能被他搭理,回頭就名氣大增,代理費翻十番不止。傅雲憲確實也不介意那點雞毛蒜皮的事,略過此事不提,問刑鳴:“有陣子沒見虞總了,最近在忙什麼?”
“如今實體行業是百業蕭條,倒是網路電商越來越蓬勃發展,他最近在忙著華能轉型的事情,今天正好有一個局。”刑鳴看了看時間,說,“時間來得及他就過來,他也常提起你。”
“虞總嗜權多於愛財,錢對他來說不重要,我看過不了多久,外放鍛煉結束,履歷豐滿之後,他還得回到體製裏。”傅雲憲抬手一指牆上掛的一幅字畫,說,“論風骨氣韻,遠不及虞總。”
刑鳴看了那畫一眼,點頭表示同意,笑道:“那傅律師呢?嗜權還是愛財?”
傅雲憲喝了口酒,直截了當:“我喜歡錢。”他的眼神掠過從頭到尾一個勁悶頭吃菜的許蘇,仿佛隻是漫不經心的一瞥:“也好美人,這點跟虞總一樣。”
兩人就蔣振興的案子做了深入交流,刑鳴連做兩期法律相關的節目,不覺那些條條框框冰冷枯燥,反而對中國律界那些恩怨相當感興趣。他想,早晚得再做一期節目,撕開這些體麵衣冠。
一旁的傅玉致按耐不住了。可能是他真的酒量不濟,也可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幾杯黃湯下肚,他就裝瘋賣傻地坐到了刑鳴身邊,非要跟刑鳴喝個交杯酒。
“酒場上的‘交杯’種類很多,刑主播要感興趣咱們一個個試過來,先來個大交杯……”
刑鳴扭頭看著傅雲憲,臉色平靜,嘴角微微上翹,甚至有些過於客氣地問:“我替傅律管教管教弟弟,可以嗎?”
“隨意。”傅雲憲一眼也不看傅玉致,叼了根煙進嘴裏,自己掏打火機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