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觥籌交錯的場景漸歇,取而代之的是杯盤狼藉,人員零散,顯示這場飯局已經到了尾聲。
居然沒有醉,真是不可思議,鬱文靜想。剛才她可是一溜彎兒的把各位大佬都敬了一遍,隻要和這個項目相關的都沒有落下,看來這酒量是越發地練出來,到了酒都不當酒的高深境地。想當初她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遇到這種情況可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飯局即便參加了也是勉勉強強,能逃則逃,能溜就溜。如今兩年還不到就已經為五鬥米折了小蠻腰,自雲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大概這就算是社會化吧。
“來來……來……再……一杯……”自己旁邊的男同事酒色上臉而不自知,連說話都已經語無倫次,顛來倒去的了,所有的舉止看上去都帶了一種滑稽而猥瑣的意味。怪哉,明明飯局未開始前,還是一枚溫文有禮風度翩翩的青年才俊優質男啊,怎麼酒後就變形至此?
算了,還是出去透透氣吧,發牢騷歸發牢騷,生活還得繼續啊。要知道,自己的工作還是能被稱的上是優哉遊哉的。遲到早退也沒人說什麼,反正大家都這樣,沒事做的時候在辦公室聊天走動種菜網購樣樣來得,每周雙休法定節假日從不加班,薪水還時不時的漲著,這種生活已經很讓人羨慕了。不說別的,都被自己的死黨掐過好幾次了,每回都說沒天理,說要是她在公司哪怕這樣過上一天,不被削才怪,過上幾天,肯定荷包大縮水,這樣過上一個禮拜,什麼都不說了,收拾東西款款回家去吧。
低下頭無聲的苦笑了下,鬱文靜又站了起來,衝著碩果僅存的幾位道了失陪,起身向外走去。
緩緩下行的電梯裏,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的普通女孩,穿著質地良好的職業裝,眉眼隻是清秀,因為剛剛喝了酒的緣故,顯得臉兒暈紅楚楚動人,卻是笑也笑不起來,嘴角向下墜著。像一枚賣相還不錯的果子,看上去鮮嫩可愛,一咬卻如嚼蠟般枯幹。明明很年輕,心境卻在加速蒼老。這樣的日子,就要一直持續到退休,直到自己真正地老去嗎?
一邊想著,一邊出了電梯,穿過了酒店的大堂,朝著旋轉門向外走去,還是春天啊。寧州常被認為隻有冬夏兩季,夾雜在陰冷的冬與酷熱的夏之間,春天幾乎不被人所察覺。今天卻是剛剛好,天氣不冷不熱,氣溫不高不低,陽光溫暖而舒適地播撒下來,讓她感覺到一種懶洋洋的倦怠,潮水般慢慢侵蝕浸透了自己。
兩個前台女孩趁著工作間隙悄悄講著小話,一個女孩子講了幾句就抬起頭來:“你看外麵,是怎麼回事啊?”
“好像是龍卷風還是什麼啊,看上去灰灰的,天氣預報什麼也沒說呀。”
“或者是沙塵暴?要不要把她叫回來啊?”剛上班不久的女孩子看著鬱文靜步下台階的背影,有些忐忑的問道。
另一個有些工作經驗的女孩看了看,說:“沒關係,她也沒喝醉,不要緊的啦。”言罷,兩人對視一眼,接過剛才的話題,又小聲悄悄聊了起來。
走下台階的鬱文靜沒有注意到城市上空一大團土黃色的沙塵鋪天蓋地籠罩過來,沒注意到天色迅速變暗,路上的車子大多都停了下來閉緊車窗,也沒注意到一對腳步匆匆的小情侶與她擦身而過。同樣的,幾個小時空氣透明清澈後,也沒人注意到有個女孩在這個城市中消失了蹤影。
當天寧州的晚間新聞中,有氣象局的官員出來講話,說寧州地處江南腹地,綠化率較高,最多隻是揚塵,從來沒有沙塵暴來襲,為沒能預報到這場特大沙塵暴,給居民生活造成的不便而道歉,又說幸好沒引發什麼嚴重的後果雲雲……
“依依!依依!”
誰在說話啊?鬱文靜有些懵懂,自從工作,就很少能聽到有人喊她的小名了,尤其是過年時還因為害怕相親沒回家,死黨又嫁到別的城市之後,這個名字連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了。
怎麼了啦?依依想著,才從酒店吃完飯,應該好好休息下,不是又有什麼事了吧?一邊心裏嘀咕著一邊睜開了眼睛。等等,怎麼了?
醫院吧?能聞到消毒水特有的味道,還有些其他混雜起來亂七八糟的味道,看來條件也好不到哪裏去。果然,不需要動就能看到鐵架子上掛著的玻璃點滴瓶子和斑駁掉漆的木床床頭,這是什麼地方呀?寧州市還有這樣的醫院嗎?想張嘴說話,發出的卻隻是細小的咿咿呀呀,想抬起手坐起來,卻沒有任何反應,根本動不了,下意識想起電視劇中的俗套劇情來。看來是……植物人了?不是遇到意外了吧?車禍?不對不對,明明是從酒店裏出來,然後,然後……怎麼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