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阿妹還以為沈盈夏從小養尊處優,沒見過這種場麵,所以害怕了,沒想到她竟然還在擔心浪費了糖鹽水這種事。

一時間,錢阿妹不知道是笑好還是哭好。

“咳咳……”村長被嗆醒了。

圓圓看了一眼情緒還有些不穩定的沈盈夏,眼神詢問錢阿妹,是否需要自己來接手。

錢阿妹想,沈盈夏作為貴女,能做到這一步,已是萬分不易。小醫女的工作體驗一下,也就足夠了。於是,她衝圓圓點了點頭。

藥王穀有兩種醫士。一種是有姓氏的,是每一屆藥王作為接班候選人培養的。另一種是沒有姓氏的,大多是藥王穀子弟出穀曆練時,帶回來的棄嬰。

棄嬰多為女嬰。在大佑,農民是最看重兒郎的。原因很簡單,兒郎既是生產力,更是武力。

村子裏,每天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斷。張家的牛啃了李家的地了。趙家的雞把蛋下在了錢家的門口,被錢家昧下,趙家不依不饒了。

還有些更嚴重的,譬如周家人講鄭家的閑話,鄭家人一棒子將人敲死了,周家扶老攜幼一大家子上門索命。再比如劉家的小女娘出落得好看,走在地頭,被朱家的拉到草垛子裏欺負了。

諸般大事小情,哪一樣不需要家中健壯兒郎站在身後鎮住對麵的?

即使鄉鄰和諧,家中兒郎也要作為勞動力出力氣。你看,村長就隻有一個孫女。他再賢明又能怎樣?染上時疫,他家捧在手裏珠寶般珍貴的孫女也還是要請鄰居家的兒郎抬他來祠堂看病嘛!

藥王穀,醫者仁心,理解歸理解,但對他們拋棄親女的行為還是十分氣憤。可他們能做的,實在不多。有些心狠的人家,甚至在女娃剛出生,就會直接將孩子扔到恭桶裏溺斃。

塵世如熔爐,他人即地獄。

起碼,這些棄嬰還活著。

他們也隻能這般想了。

圓圓是藥王穀的醫女,沒有姓氏的那種。也就是說,她也是個孤兒。

她是不幸的,卻也是幸運的。

在藥王穀學醫的日子雖枯燥繁累,但她掌握了安身立命的手段,即便遇到亂世,她也能在這危險的世間活下去。

顧傾之是藥王三子。在藥王眼裏,顧傾之雖被寄予厚望,卻因為過分柔軟的心腸而稍遜於長子。

對於沈盈夏的失誤,是在顧傾之的預料之中的,所以他並沒有多關注。圓圓雖被養在藥王穀,卻也早早就明白,在這個世界,有些人一出生便是被人伺候的命。

在她看來,沈盈夏撂挑子是理所當然的。

“我來!我可以做好!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沈盈夏一邊給過來幫忙收拾穢物的醫士道歉,一邊接過圓圓手裏的瓦罐和木勺。

這下輪到錢阿妹和圓圓怔愣住了。

“要先清洗幹淨,對吧?”沈盈夏問。

“啊?嗯,對!”圓圓點頭。

沈盈夏竟然真的轉身去忙活了。周圍人反應過來後,對沈盈夏的好感瞬間激增:這是什麼人美心善的小仙女兒啊?

用霸總文的表達方式就是:你和我遇見的所有女孩都不同!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沈盈夏收拾好後,重新配了一罐糖鹽水。錢阿妹說,村長脫水嚴重,還需要多喝一些。沈盈夏將糖鹽水舀到碗裏,遞給老村長。

村長熱淚盈眶:“孩子,我……給你們添麻煩了啊!”

“快別這樣說!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呢?”沈盈夏安撫道。

老村長的手瘦骨嶙峋,他顫巍巍地抬起來,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淚:“女公子身份貴重,竟還願意這般照顧我這把老骨頭,唉……”

他說不下去了,隻是抬起頭望著天,不住地歎氣。

“翁翁……等翁翁好些……翁翁定送你一份……大禮,以示報答!”她的話還是斷斷續續的,但比剛才情緒好了許多。

“嗐,什麼報答不報答的,翁翁再小口小口喝些,多喝些。醫士說,喝了便會好了。”沈盈夏拿起木勺,往碗裏添著糖鹽水。

“哎!”老村長回應道。

遠處高樹樹冠的陰影中,傳來一聲嗤笑:“不圖回報?你還真敢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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