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故事說到這裏,順便提一下四王封地。嚴刹住在江陵,但江陵實際上是一個包括東南十洲的「府」。四王的封地皆稱為「府」。幽國的版圖像《西遊記》裏鐵扇公主的芭蕉扇,四角凸出,四邊凹陷。嚴刹的江陵府佔據東南角,安王楊思凱的甘臨府佔據西南角八洲,齊王解應宗的泰州府佔據西北角的十二洲,恒王江彌(已歿)的武夷府六洲則處於安王和齊王的中間──是四王中唯一一個封地與兩王相鄰的。

江陵府靠海,但嚴刹居住的江陵城卻不靠海,這也是為了安全起見。江陵府內有「女媧湖」,「盤龍湖」兩大湖泊,江陵府以北約六百裏就是東西縱穿整個幽國的錢江。所以江陵城內一年四季海產豐富,即使是冬天也能吃上新鮮的魚蝦。

嚴刹的「江陵府」與安王楊思凱的「甘臨府」相距不遠,但他們之間隔著一座「巴山」。安王的封地有一部分臨海,順海而下即能抵達江陵府。四王中除了齊王在「錢江」以北外,其他三王都在「錢江」以南,而齊王的封地可以說是離京城最近的封地,也是封地麵積最大,治下洲郡最多的一位。

齊王解應宗是皇帝古年的老部下,也最得他信任。在嚴刹沒有投奔古年還在山上做大王時,他已經為古年立下了赫赫的戰功。而嚴刹投奔古年後,他的地位受到動搖,若他是一隻狼,則嚴刹就是一隻虎。也因此解應宗最恨的就是嚴刹。為了安撫這兩位敵對的部下,古年把最富饒的「江陵府」分給了嚴刹;把民風最彪悍,戰略位置最重要,麵積也最大的「泰州府」分給瞭解應宗,同時讓他成為唯一一個與皇都「上饒」同在錢江以北的王爺。這可說古年間接的把他的皇城安全交給瞭解應宗。也在某種意義上表明解應宗在四王中的首位地位。四王中能與嚴刹抗衡的就是齊王解應宗。

恒王江彌曾經是幽帝的部下,後被古年勸降,因為是降臣,所以他的封地最少,但對江彌來說已是足夠。安王楊思凱是四王中最晚投奔古年的,也是最年輕的一位,比嚴刹還小三歲。不過卻是位殺人如麻,戰場上不要命的主,也是四王中最能說會道的人,深得古年的喜歡,因而分到了「甘臨」八洲。

江彌已死,其子江裴昭生來帶病,是個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解應宗和嚴刹是死對頭,楊思凱是個左右逢源的人,誰也不得罪誰都不討好。不過在嚴刹的勢力漸漸凸顯後,他與嚴刹的來往較過去頻繁了一些。

四王的情況大致如上,故事回到厲王府──

大年初三,天很好。這一天王府的公子夫人們按規矩是可以出府的。平日若要出府必須得到各苑管事公公或嬤嬤們的準許,而除非家裏死了人,公公或嬤嬤是不會同意的。月瓊每年最盼望的就是大年初三,不僅可以出府透透氣,還可以趁行公公不在時吃遍江陵各色小食。前一晚月瓊隻喝了半碗粥,就為了今天能大吃特吃。

更讓他高興的是昨天嚴刹出府清剿海賊去了,聽說要一兩個月才能回來,月瓊興奮地幾乎一夜沒睡。這意味著他將有一兩個月不必受折磨,有一兩個月可以盡情地吃辣!一大早月瓊就起來了,精神極好。他興匆匆地奔到黎樺灼的院子裏,把還沒起床的他叫起來。可憐的黎樺灼來不及吃早飯就被月瓊拖出了府。

雖然還早,但街上已經有很多人了,尤其是小孩子,忙著買麥芽糖、買年糕、買炸葫蘆。在這群孩子中間,有一位公子,毫不知羞的跟著孩子們從這攤買到那攤。洪喜和洪泰跟在自家公子的身後,對這些小吃並不嘴饞。還沒睡醒的黎樺灼則無奈地連連歎氣,拉著安寶的手免得他走丟。自幼在江陵長大的他對這些小吃更沒感覺,隻是偶爾給安寶買幾樣他喜歡吃的東西。

「月瓊,這一路吃下去你可要花不少銀子呐。」

正在等著吃油炸春捲的人身子明顯一挺,回頭問:「洪喜,我花了多少銀子了?」

洪喜伸手摸摸袖袋,笑著說:「公子才吃了一錢銀子。」

月瓊的身子恢復正常:「不多不多。」這時,他要的炸春捲好了,示意洪喜付帳,他捧著拿油紙包著的春捲喜滋滋地吃了起來:「神仙,神仙啊。」黎樺灼再次搖頭歎氣。

從江陵有名的小吃街一路吃下來,剛吃了半條街就已經是晌午了,街上的人也明顯多了。月瓊也累了,畢竟後穴還埋著一樣東西。讓洪泰找了家還有空位的酒樓,月瓊打算暫時歇一歇。黎樺灼感動地眼淚差點飆出來,他實在走不動了。

一行五人坐在最角落的桌子邊,叫了龍井,四碟素菜,一盤蝦,一條魚,一碗米酒。龍井、素菜和米酒是月瓊的最愛;魚是黎樺灼和安寶的最愛;蝦是洪喜洪泰的最愛,總之大家都有愛吃的。月瓊的肚子今天很爭氣,沒怎麼難受,雖然吃了一路,但他照樣能塞下,看得黎樺灼連連驚歎。吃了一會,月瓊突然來了尿意,他擦擦嘴起身去茅廁。

「公子,我陪您去。」洪泰站了起來,月瓊把他按回座位。

「又不是在府裏,你安心吃。」問了小二茅廁在哪,月瓊急急忙忙地跑了。

很快找到茅廁,屏息快速解決完,月瓊整理好衣裳跑出茅廁。突然有人從後勒住了他的脖子,月瓊剛要呼救,口鼻被布巾捂上,甜香傳來,月瓊掙紮了兩下暈死了過去。

在酒樓裏久等不到月瓊回來的洪喜洪泰擔心地前去尋找,惶恐地發現他們的公子不見了。

月瓊是在明顯的搖晃和水聲中醒來的。睜開眼睛,他一時分不清自己在何處,四周都是黑乎乎的。雙眼清明後,他猛然坐起,慌張地摸摸身上。

「喝!」

他居然全身赤裸!

手忙腳亂地扯過被子,月瓊把自己緊緊包起來。咬住舌尖讓自己冷靜,左手探向後穴,沒有被侵犯後的腫脹,體內的羊腸還在。但月瓊並沒有放心,外麵有腳步聲傳來,他忍著尖叫摸索地向角落退去。燭光隨著來人的逼近透了進來,月瓊摸了半天隻摸到放在枕頭下的桃木簪子。他曲起雙腿,左手握緊簪子,打算和來人拚命。

來人走了進來,燭火清楚地照出他的臉,月瓊的大眼瞪到極限,左手的簪子掉了。來人自然也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驚怕,放下燭火,他走到嚇傻的月瓊跟前坐下,山一樣的身軀在狹小的空間內越發逼人。

「你以為是誰?」

「劫匪。」

虛驚一場的人聲音仍有些發顫。撿起月瓊的寶貝木簪放到一邊,來人扯下他身上裹得亂七八糟的被子,咬上他的脖子。

被嚇到的人來了脾氣,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他不是兔子,是山羊!大不敬地躲開對方的啃咬,月瓊怒瞪。五官唯一好看的眼睛透著濃濃的怒火,可看在對方眼裏卻完全變了味。

小山一伸手把他攬入懷裏,咬上他還沒恢復紅潤的唇。月瓊咬住闖入的舌,要對方給他一個說法。為何要嚇他,為何不讓他吃完一條街的小食?被咬住的人粗糙的大手探入男寵的股間,成功救出自己的舌頭。瞪著對方,明顯勢弱的人仍要討個說法。

可怕的人出人意料的沒有發脾氣,而是扯過被子把失寵的公子卷巴卷巴橫抱了起來。被卷成春捲的弱勢公子瞪著他的大眼睛,反倒有點不安了,這人不會生氣了吧。

彎身走出狹小的地方,嚴刹直起身子朝外走去。月瓊眨眨瞪酸的眼睛,心中詫異,怎麼水聲越來越明顯了?猛然低呼,他忘了!這人不是去清剿海賊了嗎?當他被抱出來後,月瓊不幸地發現自己的直覺再次顯靈,他在一艘船上!

走出那升鬥小室,繞過一個巨大的屏風,赫然是一處極為開敞之地。聽聲音應該還在船艙內,艙內的炭火盆燒得旺旺的,有一個能躺下五個月瓊的超大軟榻,榻邊鋪著厚厚的獸毯,高起的榻背上是一隻完整的老虎皮。榻前有一張長桌,桌上擺著酒碗和水果。榻的兩側各有四張方桌,看起來像是議事的地方。不過此時隻有嚴刹和他懷裏的春捲。

把人形春捲放在榻上,嚴刹走了出去。披頭散髮的月瓊不敢亂動,猜不透這人想做什麼。雖然他從來沒有猜過這人的心思。出去的人很快回來了,手上拿著衣裳和棉襖。放在榻上,嚴刹剝開被子,赤裸的人無所遁形地暴露在他眼前。綠眸深沉,月瓊扯過裏衣就往身上套。隻有左手能動的他穿起來非常困難,兩隻大手把他抱了起來,讓他站在榻上,幫他穿起衣裳來。

天上下銀票了,月瓊咽咽唾沫,不敢多問,在嚴刹的「服侍」下心驚膽戰地穿戴好。和他以往的棉布衣衫不同,這套衣衫全是上好的綢緞,就連棉襖月瓊不小心地捏了捏,裏麵不是棉花,是蠶絲!這人不會要把他賣了吧。月瓊很不安,他的那身棉布衣裳呢?

給月瓊穿好了,嚴刹又雙手一抱,讓他坐下,然後他坐在了月瓊的身邊,一手攬住他。

「嚴墨。」

嚴墨進來了,端著託盤,上麵是一個湯盅。隨他進來的還有三個人,身著打扮像是僕從,可月瓊從未見過。他們的手上也端著託盤,託盤上有菜有肉。四人進進出出,不一會,長桌上就擺滿了。月瓊咽咽口水,有他愛吃的菜,突然覺得肚子好餓。

嚴墨四人不僅擺滿了長桌,還把兩側的方桌上也擺滿了吃食。最後一次,其他三位僕從都退出去了,嚴墨拍拍掌,幾個人帶著艙外的寒氣走了進來,月瓊都認識。進來的人對嚴刹頷首行禮後一一坐在方桌後。有李休、周公升、任缶、熊紀汪、董倪、嚴鐵,還有月瓊最不喜歡的惡醫徐大夫。

對他的出現,七人並不驚訝,嚴刹沒有讓嚴墨服侍,而是讓他坐在了方桌後。這裏的八人都是嚴刹的心腹,當然,嚴刹不隻這八個心腹。

這不是月瓊第一次坐在嚴刹身邊和他的部下一同用飯。在嚴刹封王前月瓊跟著他四處征戰時,這種情況很多,後來他的胳膊廢了,就再也沒有跟嚴刹同食同寢過了。他倒也不拘謹,隻是覺得在六年後的現在,今年是第七個年頭了,嚴刹突然又讓他出席這種場合,他有點惶恐,百思不得其解,直覺探不到危險,他不知這頓飯他吃還是不吃。

李休看了幾眼垂頭不語的人,眼珠子一轉,開口:「王爺,皇上下旨三月之內剿滅海賊,算算日子,興許可以趕上去京城迎娶公主。」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月瓊的身子抖了抖。

嚴刹把湯盅的蓋子打開,把湯勺遞給月瓊。月瓊慢騰騰地接過,心思不知飄向哪裏的他壓根沒反應過來嚴刹要他做什麼。等了半天,他就那麼拿著湯勺低著頭沒有動靜,嚴刹不得不開口:「盛湯。」月瓊的身子又抖了下,慢騰騰地盛了碗湯,左手拿起,愣愣地自己開始喝。李休忍不住笑出了聲,嚴刹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吃菜,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嚴刹沒有再開口,任月瓊在那裏自顧自地喝湯,完全忽略了他。

周公升笑笑,道:「王爺若不想進京迎娶,隻需讓海賊多鬧騰些時日即可。我們進貢給皇上的物品快要抵達栗子口了,若在那裏被劫,皇上定會大怒。那裏不屬於王爺的轄地,即使被劫也與王爺無關。皇上可是有令:四王未經傳召,不得擅自離開封地。」

碗裏的湯已經見底的月瓊耳朵動了動,他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李休接著說:「這件事我們要好好合計合計。不能讓範文和唐翰因此受到責罰。船要被劫,他們兩人還不必承擔失職之責。」

任缶開口:「這個好辦。我去劫持咱們的船,紀汪帶人攔住範文和唐翰。讓蔣州和司馬騅挨板子去。」

「他奶奶的,我老早就想教訓教訓那兩個吃裏扒外的傢夥了。」熊紀汪道。

月瓊的心裏發涼,他怎麼越聽越糊塗,越聽又越有點明白了呢?不敢再聽,他放下碗拿起筷子打算悶頭吃菜,剛夾起一塊茄子,他突然發現嚴刹麵前的碗是空的,酒杯裏也是空的。他看看湯盅盅,腦袋終於回過神來,剛剛這人好像讓他盛湯來著吧。急忙放下筷子,暗暗請菩薩保佑這人沒注意到,他殷勤十足地單手給嚴刹盛了湯,倒了酒。這人心眼小,希望他沒有發現自己的不敬,不然他又要被折騰一晚了。

下首除了從來都是沒有表情的嚴鐵和嚴墨,以及粗枝大葉的熊紀汪外,其他人都抿嘴偷笑。裝耳聾眼瞎的月瓊自然沒聽到沒看到。

嚴刹拿起月瓊給他盛的那碗湯,一飲而盡,然後啪地放在月瓊麵前,月瓊立刻又給他盛了一碗,心中腹誹:這人喝湯就不能慢慢喝嗎?湯要一口一口喝下才最香。給他盛好後,月瓊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喝將起來,魚頭豆腐加了山藥,好喝。剛喝了兩口,一個空碗又放到了他麵前:「夾菜。」

左手慢騰騰地放下碗,月瓊這位從不會來事,也最不懂得討嚴刹歡心的男寵把自己不愛吃的菜夾在了嚴刹的碗裏。把盛滿菜的碗「推」到嚴刹麵前,見他似乎無事了,月瓊低頭悶吃,心裏則在念:我剛才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沒有聽到這人要劫自己的船,沒有聽到這人和海賊勾結,沒有聽到範文和唐翰是他的人,沒有聽到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