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風和顧城的手在火星之上重新握住了。
顧城用力地將人拽了起來,狠狠的抱住她,叫她振作。
日軍第二十六集團空軍,對著眼皮子底下的城市進行了長達一個小時的空襲。
兩個人摸索著奔逃,無數人流從家裏湧了出來,數以千萬記的普通人像潮水一樣尋找躲避的地方,幾處防空洞黑泱泱地塞滿了人。眠風兩個人短暫地躲避在鐵門之後,等流彈漸少,再度奔馳出來往回家的方向奔跑。
城市的震顫逐漸停歇下來,天上發著一望無際的灰色。
廖縉雲帶著玉容跳進了旁邊一個院子裏,院子剛好有一隻放番薯的地洞。
等轟炸停止之後,廖縉雲率先爬了出來,他確認空軍暫時已去,進到別人的家裏找出一條粗麻繩,把地窖裏的男女老幼一個個的拉上來。
玉容一臉的慘色,努力地大睜著雙眼,抖著嘴唇叫一句媽。
廖縉雲把兒子往回抱,吻他的額頭:「你放心,你媽就是個妖怪,當年懷你哥跳水,還被我毒打,都沒死。這個幾個破炸彈,也要不了她的命。」
他拿這話說服自己,然而他自己看不見自己的眼睛,裏頭已經赤紅一片。
他們回到院子裏,往常和悅的小院,已經炸平了一半。
眠風跨過一道火焰,看到父子二人,牙齒用盡全力緊要著。
她回過頭來,顧城的額角落著血,男人隨意的揩了一把,捧住她的臉頰,在眠風唇上吻了一下:「我該回去了。」
眠風痛徹著心扉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她大步地走到廖縉雲身邊,握住他的手:「縉雲哥,你看著玉容,我要去看看長虹。」
廖縉雲用力地拉住她:「不行,要去我們一起去。」
街上哀嚎遍野,他們一家三口奔走在人間地獄中,玉容被廖縉雲抱在懷裏,廖縉雲牽著眠風的手,於大半個小時後抵達了季宅。
好在季宅在被季仕康占領後,早以建好了地下室。
長虹蜷縮在墻角處,由大兵保護著。
他聽到外麵幹爹的呼喚聲,豹子一樣跳了起來衝出去。
醫院裏人滿爲患,外麵仍舊源源不斷地往裏送來病患。
很多人被醫生或者護士看了一眼,說沒希望了,隻能在醫院外的大馬路上躺著等死。
顧城回到寂光院,空曠的地麵上已經整整齊齊地碼好了一排的屍體,大多都是瘦矮的身影,幾個是成年的和尚。
住持批著一身黑袈裟,白鬍子已經燒掉了一大半,他盤坐在地上,給死去的亡靈超度。
小朱沒受什麽傷,帶著剩餘的七八個孩子,從角落地爬出來見幹爹。
顧城一眼望去,雙手背在身後,朝他們一點頭,沉靜而鏗鏘地問他們:「你們怕不怕。」
他的神情和話語很好的安撫了惶惶的徒子徒孫,他們齊齊地用著穿破天際的大嗓音喊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