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影猶豫一下,還是放棄了,無jīng打采地答:“我還是回去吧,不然人家說你未婚同居,對你影響不好。”
她歎氣:“誰讓這是機關宿舍呢,人多眼雜的。我從小就住市府大院,真煩了這種布局。”
管桐心裏一暖,忍不住問她:“那我們結婚好不好?”
顧小影的睡意瞬間就沒了,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管桐。就在管桐以為她是被自己的誠意感動得失語時,突然聽見顧小影咆哮:“你就是這麽求婚的?!沒有玫瑰花,沒有鑽戒,沒有單膝下跪、月夜彈唱,管桐你有沒有點誠意啊?!”
管桐傻了。
可是,不管有沒有玫瑰花、鑽戒、單膝下跪、月夜彈唱,有些更為重要的步驟卻一定要履行——管桐總要去見顧爸顧媽,而顧小影這“醜”媳婦,也總要見公婆。
說起管桐的父母,初見麵時,顧小影承認,她是帶著一顆膜拜的心去R城“朝聖”的。
那是四月末,管桐第一次帶顧小影回家。沿途5小時長途車車程中,管桐給顧小影講起父母的故事,令顧小影聽得熱淚盈眶,那顆脆弱的小心髒簡直要被震撼死了!
她甚至私下裏很不厚道地想:管桐父母的故事若用“《知音》體”標題形容就該是——《苦命的妹妹啊,哥哥用前途換給你一個家》!
其實說起來,故事本身很簡單:管桐的太姥爺謝長發是個因闖關東而發家致富的資本家,在東北一帶那是個響當當的人物。而發達的人物大多三妻四妾,管桐姥爺的爹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原配夫人居住於R城老宅,年輕貌美的二夫人隨他居住於東北新居。不過原配夫人到底是原配,是明媒正娶的大太太,她的兒子自然也就是謝家的長子,這就是管桐的姥爺謝明鑒。謝長發為了讓兒子繼承自己的家業,早早就送他出國念書。誰知謝明鑒學成之後完全不想經商,而是就投效了國民政府,滿腔熱忱地想要拯救四萬萬同胞於水火。鑒於當時官商勾結的無限前景,謝長發也就默許了長子的選擇,且為了鋪平兒子的仕途,沒少給官員們打點。隻可惜,窮途末路的國民政府不僅拯救不了四萬萬同胞,就連自己都節節敗退,直到縮到了一個與大陸一水之隔的小島上去——當然,逃命的船上,也有謝明鑒。
於是,1949年初,走投無路、身懷六甲的謝夫人隻能去投奔獨守R城的謝老太太。而管桐的母親謝家蓉從出生那天起,就是帶著“白鬼子的崽子”的大帽子長大的,簡稱“白崽子”。
“白崽子”當然不會有朋友,而且在那個年代,以及隨後的革命風bào中,謝家蓉習慣了遊街、挨罵、被打,十幾歲就去鄰縣海邊像個男人一樣拉海帶,粗礪的岩石、火辣辣的鹽粒浸泡著一個姑娘如花似玉的青。或者可以說,此時的謝家蓉已經和其他農村少女沒有任何區別——52書庫或者大戶人家的生活她未曾經歷,便談不上受到浸染。她全部的文化程度止於小學課本上那有限的字詞,對人生的追求不過隻是嫁人、生孩子那麽簡單。
可是,沒有人願意娶她。
那是一段絕望得近乎麻木的歲月——那時,這個堪稱全村最漂亮的女孩子想,人果然是要認命的,上輩人欠下的,她來還,或許也是一種贖罪。
那時候,她是真的打算就這樣一個人,過一輩子。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七十年代初,一場風bào尚未結束的時候,居然就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娶她?!
這個人就是管利明——管桐的父親,世代貧農,根紅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