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隔壁綜合室的張百吉,結婚三年了,本來年年都是回家鄉過年。今年卻利用元旦回家看父母,節去媳婦家過年。開始時管桐還覺得納悶,後來才聽他私下裏說,隻要回老家,就會有數不清的陌生麵孔登門求你辦事。最初也曾鼎力相助,但日子久了,還真吃不消。

再比如自己的師弟,現任省出版集團辦公室副主任的蕭河,是從本省最偏遠的大山裏走出來的縣高考狀元。落戶省城後,第一次帶媳婦回家,就害得媳婦全身過敏外加上吐下瀉,愣是回城裏打了五天吊針才痊愈。後來才知道,原來是被褥不衛生引起的蟎蟲過敏。而蕭河,嘴上要應付著爹媽關於兒媳婦太嬌氣的評論,實際上卻也頗心疼自己的老婆。

還有個最揪心的例子:省國資委某年輕的副處長,曾經在一次飯局中無奈地說起,雖然返鄉可以盡孝道、耀門楣,但那種衣錦還鄉的虛榮其實並不比和導師、同窗們坐而論道更充實愉悅。說完這話後不久,國慶長假,副處長在老父嚴令下攜妻帶子榮歸故裏。老父很高興,大宴賓朋。正午時分,副處長夫人在廚房裏幫婆婆做飯,副處長本人在席間給各位族親敬酒。酒局正酣時,他們還不知道,自己五歲的兒子,已經溺斃在不遠處的沼氣池裏……

想到這裏時,管桐忍不住歎口氣。

身邊的電視裏,新聞女主播用柔美的聲音講:生產發展、生活寬裕、鄉風文明、村容整潔、管理民主,這是中央對新農村建設的要求和總體目標……近兩年來,當地農民自發搞起了以“富、學、樂、美”為主的“四在農家”活動,這裏的房子變新了,道路修好了,農民致富的產業做大了……

管桐一邊嚼著米飯,一邊卻有些無法扼製的心酸。

他想,或許隻有從農村走出來,而後又過上新生活的人,才能更深刻地體會到:“新農村”再“新”,也終究是農村。

這不是忘本,這是事實。

(11)上

同一時刻,與管桐的低落qíng緒形成鮮明對比的,是jīng神亢奮的顧小影正在段斐家得意洋洋地敘述自己與公公的鬥爭史。段斐jīng神頭好得很,也不老實在g上躺著,而是把自己裹得暖暖和和的,坐在沙發上陪大家聊天。廚房裏,雇來的鍾點工在炒菜,孟旭在一邊幫忙。

中間段斐跑到儲藏室扒拉了一會兒,得意地拎出來兩瓶gān紅。顧小影一見外包裝就尖叫:“師姐你發財了?拿五百塊錢一瓶的紅酒請我喝?”

“哧——”段斐撇嘴,“誰說這是給你喝的了?莘莘可是告訴我了,危難之際挺身而出的除了你顧小影,分明還有別人。”

“危難之際?”顧小影摸不著頭腦,回頭看許莘,“什麽危難之際?”

話音未落,門鈴響,顧小影跳起來往門口走,許莘攔都攔不住。段斐急忙喊一聲“小蒼蠅”,可是隨著她的聲音,顧小影已經伸手打開門。

也就是開門的一瞬間,門外那個熟悉的身影也微微一愣,轉瞬才微笑:“病好了?”

顧小影張口結舌!

她愣愣地看著門外的那個人,聽見他又重複了一遍:“顧小影,你好了嗎?”

顧小影這才回過神來,臉一紅,低聲說:“還沒來得及謝你,陳燁。”

“沒關係,過會你可以借花獻佛表達感激,”陳燁站在門口,手裏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表qíng平靜,“可是顧小影,你可不可以讓我先進去?”

“噢——”顧小影恍然大悟,急忙把陳燁讓進屋,一回頭,看見許莘和段斐站在她身後,一邊跟陳燁打招呼,一邊齊齊送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