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是:“顧小影,人生來就是要忍耐的。”
他這樣說的時候,有風chuī過來,似乎還挾裹著從山腳下藝術學院校區裏飄來的琴聲。隱隱約約的,顧小影好像聽見了《四季》的旋律,好像這多年以來,那些音符,隻是藏起來了,躲起來了,可是,從來沒有消失過。
似乎,還是在那樣明媚的琴房裏,他拉琴,曲子是她最喜歡的《冬·廣板》,她閉上眼睛在陽光的瀑布裏轉圈,她喃喃說:“陳燁,這是我最喜歡的段落,你聽,像不像是我們小時候看過的那部動畫片,無垠的雪地上,有雪孩子歡快地滑出一道好長的弧線……”
那是他們最好的年華。
風chuī過來,顧小影從回憶中驚醒,有些惋惜,有些慨歎。
他們,終究還是錯過了。
在最愛的時候離開,在不愛的時候相逢——她從不認為彼此可以成為朋友,可是又必須承認,他今天說的這些話,比她想象中的,更見真誠。
雖然含蓄,但她聽懂了。
(8)上
兩天後,陳燁離開。
他走前,顧小影掐著時間發了條短信:一路平安。
然後沒等他回復便關了手機進教室——她那天還有課,沒空多說話。不過站在講台上的時候隻要一抬頭就能看見坐在最後一排的江嶽陽,而看見江嶽陽就會想起管桐,這也真夠讓顧小影煩的。
江嶽陽顯然是受自家師兄委托,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顧小影的課堂上,企圖用視覺騷擾的方式提醒她某人的存在。不過顧小影視若無睹,照例還是和學生們慷慨激昂地侃天侃地。江嶽陽一邊聽課一邊給管桐發短信,說說顧小影在講什麽、又給學生灌輸怎樣的思想了……從管桐那邊來看,不啻於現場直播。
終於等到十一點半,顧小影下課,江嶽陽站在門口堵截。顧小影無奈,翻白眼給江嶽陽看:“江老師,麻煩讓一讓,我還有急事。”
江嶽陽為兄弟兩肋cha刀,一邊自我鄙棄一邊還要努力用真誠的語調問:“不是放學了嗎?你要去哪裏?餐廳?我陪你。”
顧小影白眼翻得更大了,語氣平靜:“我要去尿尿。”
“砰——”聽見這個粗俗詞彙的一刹那,文明的江老師腦癱了。
出乎顧小影意料的是,等到她從洗手間出來,走到教師休息室外的走廊上時,江嶽陽居然又站在那裏!
多麽緊迫的盯人戰略——還真打算打持久戰啊?
顧小影忍不住想:好啊,看看誰能耗過誰!
可是還沒等她開口奚落江嶽陽,江嶽陽已經搶先開口說:“我師兄考上了。”
“考上什麽?”顧小影摸不著頭腦。
“蒲蔭縣委常委、副縣長,”江嶽陽聳聳肩,“據說最多再過一個月就起程。”
“什麽?”顧小影以為自己的耳朵壞了,“蒲蔭?!”
“沒錯,”江嶽陽點點頭,“距離咱們這裏四百多公裏,長途車要四個半小時,本省著名的欠發達地區,這一去就是兩年,兩年後根據工作qíng況再進行調整,或許回省委,或許留在當地,繼續做縣長、縣委書記、市長、市委書記……”
顧小影突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了。
她愣愣地站在江嶽陽麵前,有點迷糊茫然。她想不明白,這麽大的事qíng,管桐為什麽不親口告訴她?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江嶽陽已經開口:“師兄說你不回他的短信,也拒接他的電話,所以才托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