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早些年,華陽君與歲晏魔君都是雲澤天驕,那年君子台論戰歲晏魔君沒去,華陽君還特意邀請他在輪回橋一戰。”

“歲晏魔君來了嗎?”

這應當是沒人知道的,眾人想著。

“他來了。”

大家以為沒人能回答的時候,一直在櫃台打著算盤的掌櫃突然笑嗬嗬出聲,抬手指向了了窗外遠處一座長橋:“那幾天剛好下鬼雨,他就站在那兒,撐一把傘,站了七天,都沒等來華陽君。直到鴻蒙天宮來人,他才走的。哦,走之前還把傘放在我這兒。”

店家說著,歎了口氣,低頭撥弄著算盤,低聲道:“早些年也是挺好的一人,怎麽就想不開做了這麽多糊塗事呢?”

這話出來,惋惜者有之,嘲諷者有之,酒樓中吵吵嚷嚷成了一片。侍從呆愣了片刻,卻是恍然大悟一般看向那黑衣青年:“公子,你……”

黑衣青年沒說話,他抬起修長的手指,停在自己的唇上,含著那一貫溫柔又風流的笑容,壓著眼中幾分哀求,輕輕的“噓”了一聲。

侍從說不出話了,青年虛弱拿起邊上的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溫酒,喝完了最後一口後,他仿佛鼓足了勇氣,才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掌櫃麵前,抬起他那張消瘦中帶了幾分蒼白的臉,一雙天生風流的桃花眼裏帶著疲憊和溫柔,含笑瞧著掌櫃,攤開他白淨的手掌,禮貌又平和道:“勞駕,傘。”

掌櫃愣愣看著青年,他沒做反應,身後櫃子卻忽的打開來,一把繪著漾開蘆葦的六十四節紫竹油紙傘從眾多傘中飛出,平穩落在青年手中。

青年垂下眉眼,掃過那傘上經歷過鬼雨後無法抹去的舊痕,他停頓片刻後,拿著傘轉過身去,在眾人矚目下走到門前,抬手打開了紙傘。

彼時屋外小雪紛飛,青年持傘踏雪而行,廣袖於風中獵獵翻飛,傘上蘆葦蕩漾搖曳。

他提步朝著輪回橋走去,有人在他身後驚呼出聲:“那,那不是華陽君嗎?!”

“他來這裏做什麽?”

來這裏做什麽?

華陽真君傅長陵撐著紙傘,看向遠處被霜雪染色的長橋。

他仿佛看到當年秦衍白衣玉冠,腰懸長劍,手執六十四骨節紫竹傘,靜靜等候著他的模樣。

其實他這一生,與秦衍真正交談的時間並不多,他們每一次見麵,都是生死相逼,直到最後一次,他死在他麵前。

人死燈滅,過往一切怨恨也慢慢消弭,在時光中日複一日打磨那個人的模樣,最終化作心頭朱砂,眼中白月。極致又濃烈的,在他心頭留下一道又淺又長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