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覆水難收,老話嘛,但你還是想補償他,換句話說,你在嚐試與他重建一段新的關係。
程諾文苦笑:他不會原諒我,我都不能原諒我自己。這半年我經常失眠,有的時候想起他就會一直想,我告訴自己不能這樣,沒用,身體可以比大腦快一步回顧過去所有的片段,和放電影一樣。
醫生不言語,讓他繼續。
我越想,就越覺得他沒有原諒我的理由,我真的很重地傷害過他。我推開他,推開很多人。我沒有把握可以維持一段穩定的關係,所以在他們發現真實的我,對我感到失望之前,不如不要開始。
他回到殼子裏,這麽做,當下確實會輕鬆那麽幾秒鍾,可是之後那種胸口被開洞的感覺不會隨之消失,積累過後,它們將變成盤旋不去的陰雲,層疊在一顆本就脆弱的心上。
醫生溫和道:你受過傷害,童年、成年,家庭、戀人,麵對別人對你犯下的那些錯誤,你是值得同情的。然而你沒有治愈成為健康的人,而是在下一段關係中變成加害者,犯下同樣的錯誤。這些感情上的創傷如果不能正確地解決,會發展成應激反應,你必須重新麵對。這個過程會很艱難,但其實,它隻是遲到了而已。
對方給他遞紙。臉頰有什麽濕漉漉,程諾文一摸,起初不敢置信,以為是天花板漏水,抬頭愣了很久,才知道流淚是本能做出的求救。
窗外狂風怒吼,暴雨終於來了。醫生起身關上窗戶,再次回到程諾文麵前。
過分的壓抑是渴望的表現,Nate,你仍舊渴望愛,渴望被愛,同時你又打心底認為自己不會再獲得這樣的機會,所以你選擇保護自己。就像摔倒,有些人疼過,會爬起來,並且繼續走,不害怕再次摔倒。另一些人,他會避免一切導致摔倒的可能,降低這件事發生的幾率,演變到最後,他甚至不再走路。因為不走路,就一定不會摔倒。
醫生在紙上輕劃兩道:你需要學會表達。從現在開始走路,還來得及。
念過半張紙,程諾文視線低垂。來衝繩三天,他關在房間裏嚐試表達,卻發現寫出真實感受比起編造完美的謊言更像一種拷問。
他要把自己翻來覆去錘煉,才能往下寫。討來的這十分鍾,是他對過往三十三年從不整理自己的追責。如今一片一片梳理,他發現自己竟然如此殘缺。而在此之前,有個人無畏到試圖拚湊起這樣的他。
“——你搬走之後,我盡力否認過這個事實,以為可以回到原先的秩序,我騙自己說你不重要,我給叉燒找老師,沒有一個教得過三天。連我的狗都知道,沒有你的生活根本無法忍受,隻有我,還想著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