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對。

他這個人,看上去很聰明。其實有時候真的很傻。傻的,她心疼。

忽然她握在手中的那隻手動了動,她怕是弄疼了他,放緩了動作。而手中的那雙手反倒更不安分,又動了動,像是要握住她的手。

嚴真不由得抬頭向他看去,果不其然,一雙幽黑的雙眸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像是早已醒來,又像是一直沒睡著。

她愣住了,而他卻微微一笑,啞著破鑼嗓子說:「我夢見你了。」

真好,他還做了個夢。她望著他,心中充滿了酸楚。

見他還想說些什麼,嚴真一把攔住了他,「你別說話,你嗓子太啞,我給你倒杯水。」

說完她跑去倒了杯水,撐著他的頭讓他喝下。

「嗓子還幹麼?要不要再喝點兒?」

顧淮越搖了搖頭,拉住了她的手,「你坐下,陪我說說話。」

「嗯。」

她真坐下了,可是這個讓她陪他說說話的人卻沒開口,隻是一直看著她,放佛一眨眼她就不見了,剩下他一個人疼得要命。

「老婆。」

「嗯。」

「老婆。」

「嗯。」

顧淮越叫了兩聲,而她應了兩聲,鼻間忽然酸澀起來,眼窩有些熱。她為了掩飾這一切抬頭瞪了他一眼,而他卻輕輕地笑了,合上了眼。

「還疼嗎?」

「不疼。」說著還暗暗抽了一口氣,聲線都繃著了,「當兵的都骨頭硬!」

一句話,說得她埋下頭去,一張臉,埋在了他的掌心裏。

顧淮越試著動了動手,卻被她一把摁了下去。他現在是弱者,沒勁兒,拗不過她。

於是他便隻好乖乖地躺著,良久,他看著她顫抖的肩膀說:「別哭,嚴真。」

「我沒哭。」她反駁,抬起頭來,臉頰果真是幹澀的。

他睜開眼,望著她笑了笑,隨即又閉上,「累了,我先睡一會兒。」

「好。」她應道,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是真累了,閉上眼睛一會兒就睡著了。

能睡著也好,她默默地想著。不知過了多久,嚴真從床前站了起來,拿著紫藥水和棉簽向外走去。

走到外間,四雙眼睛看著她,嚴真便下意識地答:「醒了,睡了。」

四位長輩皆是一愣,而後又慶幸,能睡著就好,能睡著就好。她笑了下,繼續往外走。

碰到剛剛的女軍醫,把手裏的東西交給了她。

「傷口處理完了?」

「嗯。」

嚴真應了一聲,還未來得及說謝謝,就被女軍醫拽住了手:「你這傷口怎麼還沒有處理?」

「我……」嚴真囁嚅道,一把被女軍醫拉進了她的值班室。

女軍醫塞給她一個椅子後開始喋喋不休:「我說我今兒這麼倒黴呢,臨時被叫回來不說值班不說,好不容易忙完了喝杯水吧還被你給脆了。誒我說你也別皺著眉頭啊,你老公腿上的傷沒大礙,就是腳上的傷,這個才是重點。誒,我說,你聽我說了嗎?」

這個醫生還真是吵。

嚴真看了看她,淡笑了下:「謝謝你。」

「不用謝!」女軍醫爽快道。

「我老公,我是說2號病房的病人,他脫下來的衣服在哪裏?」

女軍醫眼眸滴溜溜轉,「都是血留著幹嘛。」見嚴真依舊望著她,不由得問,「你要啊?」

「麻煩你再給我個洗衣盆,謝謝。」

女軍醫想仰天長嘯:真是欠她的了。

「給,盆,衣服,還有肥皂,洗衣粉,藥皂,無限量供應,洗去吧!」

嚴真倒了謝,將那件裂了口子的迷彩服放進盆裏,去裏間接好水慢慢地揉洗。衣服裏混了不少泥沙,過一遍根本不行,幹脆倒了,再接一盆。第二盆,還是不行,泥沙還是不幹淨,繼續倒。第三盆,再倒……

女軍醫在外間看著她來來回回地折騰,拔高嗓音說著:「水要省著點兒用!」

這下裏麵沒聲了,沒有接水聲,倒水聲。

女軍醫好奇,湊近了,「喂,你怎麼了?」

良久,真的是過了好久,她才等來了一聲答案,像是哭得聲堵氣噎,說話上接不接下氣,可是這樣,她也聽清了:「血,洗不幹淨……」